孟家人全都望著這個傻孩子,她好像一點都沒發現自己所抹的「果醬」顏色不大對,那是孟老仙放在桌上、正利用烤箱熱度軟化的陳年膏藥。
就在孟可要把上司送進嘴里的那一剎那,孟桑反射性的敲了她的頭。
「老公!」艾百合立刻大叫,「跟你說過一千次了!下準再打小可的頭了!」
報紙後的孟桑悶悶地探出頭來。「讓她吃掉那種東西會比較好嗎?而且她很久沒頭痛了,應該是痊愈了吧。」
「啊?」孟可兀自一臉傻氣地揉著腦袋。「怎麼了?」
「沒什麼,你只是差點把爺爺的膏藥給吃了。」
「咦!」孟可這才望著自己手上的上司不住眨眼。「啊……難怪我會覺得這果醬的香味有點奇怪。」
「唉,我真不知道你怎麼了。你說你說!你已經多久沒有早上起床練功了?我還以為你偷懶個一個月也夠長了,沒想到都好幾個月了,你還是天天睡覺偷懶,真是成何體統!你不要忘了武術大賽就快要到了,就憑你這懶性,你也想去跟人家爭奪冠軍;︰」孟老仙沒好氣地數落她。
「我沒說想去爭奪冠軍,我不想比了。」孟可無所謂地回答。
「什麼?!」孟家三個人全愣住了,沒想到從小嗜武成痴的孟可會說出這種話來。
「嗚!小可,你是不是又病了?」艾百合難受地模模女兒的額頭。「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訴媽媽。」
「你不去比賽我是無所謂,不過……」孟桑神色嚴肅地望著女兒。「可不可以告訴我們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我上大學了,不是小孩子,我覺得學業比較重要。」孟可說著,將一整杯牛女乃咕嚕嚕地灌完。
「我去上學了,爺爺爸媽再見。」
「喂……你、你、你……」孟老仙還想說什麼,但對著孫女那落魄的背影卻又什麼都說下出來,到頭來只能惱怒地獨自生悶氣。
孟可拖著仿佛有千斤重的腳步慢慢地踱出了孟家,當她抬頭望著滿眼陽光時,竟然還忍下住瑟縮了一下。
其實,是已經沒有動力了。她還想保護誰?還有誰需要她的保護呢?她從小到大練武只有一個目的︰不斷變強,就可以保護想要保護的人。
而今……已經再也沒有人需要她的保護,她的練武生涯就到此為止了。
「……這、該怎麼辦才好?」艾百合眼眶濡濕,望著原本每天都快樂得跟麻雀一樣的女兒突然變成泄了氣的皮球,她真是感到心如刀割。
「她跟吉弟在一起不正是你想要的?」
「我沒有想要小可跟誰在一起,雖然我私心里比較喜歡言弟,但我希望我的女兒快樂,只要她快樂,她跟誰在一起都無所謂。」
「你以為那種事輪得到我們決定嗎?」孟桑忍不住嘆口氣的拍拍妻子的手。「算啦。」
孟老仙悶悶不樂地涂著土司,他們全都不能明白他有多失望。他簡直是失望透頂了!好好一個有機會武功天下第一的孫女眼下卻成了這副模樣!丟臉哪,小可是他晚年唯一的學生,也是這輩子最驕傲的學生,沒想到……
「爸……」
「干什麼?我心情很不好!」孟老仙沒好氣地嚼著吐司,才咬兩口便忍不住吐了出來嚷道︰「就說不要老是吃這種東西!我是老人家!我要吃清粥小菜!去!最討厭怪里怪氣的洋早餐!」他扔下吐司發脾氣。
「……爸,膏藥配吐司好吃嗎?」
第十九章
據說,他們學校擁有全北部最美的校園,遼闊的操場旁就是一小片參天樹林,再過去還有個美麗的湖泊︰站在操場旁放眼望去,正在場中奮力踢球的大男孩們揮灑著汗水,微風徐徐,陽光燦爛,笑語聲隨著風聲而來,這景象……她仿佛曾經見過,只是年代相隔千百年。
記憶中,也是這樣有著風、有著陽光的日子,他們在精致的紗帳中笑看場中的軍官們騎著馬踢球;沙塵滾滾,激烈的笑語聲也是這樣隨著風飄來,紗帳中的男人妖美的雙眸淡掃,他旁若無人地親密擁著她,舉杯喂她一口香醇沁涼的葡萄酒。
棒壁的紗帳中端坐著幾名姿態驕傲而美麗的女子,她們憤恨怨毒的眸不時射來厲芒,盡避在金光燦爛的陽光下,仍顯得陰毒冷酷。
某種詭異的氣氛讓她背脊發涼。她下自在,螓首微仰望著她的王,他那淡薄的唇卻正寵溺地微微往上勾勒出一抹笑。
「別怕,有我在。」
他啟唇,無聲地對她說著,有力的手臂輕抬起嬌軀,俯來又度她一口酒,紫色的液體像是流動的火焰一般緩緩燒灼她的舌,她嚶嚀著,藕臂攬住他那厚實的肩,讓自己更緊貼著他的安穩心跳,但那不安的感覺卻依然沒有退去。
是什麼讓她不安?埋在他的頸項間,她悄悄地睜開雙眼,透過他那濃密的長發往後看,她又看到了那不屬于凡間的黑暗合影。
四周的人們似乎都沒有注意到那日益壯大的影子,那日日夜夜纏繞著王身邊的恐怖合影無色無味無聲無息,但它正咧著嘴朝她笑,充滿了挑釁意味。
她剛白了瞼,不由得緊緊閉上雙眸,將小臉埋進王的肩窩,嬌軀忍不住瑟瑟發抖。
「怎麼了?」
那合影……一天一天的吞噬著王,讓他越來越殘酷,越來越冷血。府里的人悄悄地這麼訴說著,戰事規模越來越大,王殺的人尸骨早已堆積成山。一將功成萬骨枯,滿手的血腥啊……
她忘了隔壁紗帳中那些女子惡毒的眼光,藕臂緊緊地緊緊地環住了王的頸項。「不要走。」
「咦!」他驚異地笑了。「本王不就正在你身邊?」
一句話也不肯說,嬌軀被他輕柔翻過來,美眸盈盈帶淚。
「不是說好了這三個月本王哪里也不去?就只陪著你。」
凝視著那雙帶著笑的眸,她什麼話也說下出,私心里卻吶喊著不要走、不要再殺人、不要——讓那恐怖的合影離開吧!那影子……遲早會撕裂他們,會將王從她身邊帶走。他總笑她傻氣,以為她只是撒嬌,卻不知道那深沉的恐懼如何在每個夜里、每次凝望他背影時教她懼怕得冷汗涔涔。
驀地,某種陰寒氣氛讓她的背脊更僵,她驚喘著大睜雙眼,身子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他的斗篷罩住,四面刀光劍影突然襲來。
「有刺客!」
侍從們慌張的驚叫聲四起,紗帳轟然被劍氣震得零落。威武王一手攬住她的腰,將她輕輕護在懷里,另一手長劍已經出鞘,刀劍交擊發出鏗鏘之聲,某種溫熱的液體灑上她的衣衫。
人們驚叫著,場面頓時陷入混亂,但只在片刻,一切都安靜下來了,鴉雀無聲。
場中賽球的軍官們停止了動作,侍從們不再尖叫,依偎在王的胸前,而他的心跳平穩如昔。
她想探出頭來,他的大掌卻輕輕地壓著她的頭。「乖,別看。」
她只能微微側著首睜開一只眼楮。紗帳完全毀了,他們周圍滿滿的全是血,半截斷腰紅濫濫地橫陳在他們腳邊,那雙腿似乎還微微斗動著——她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
王站了起來,他的長劍猛地劃破了隔壁的紗帳,她可以感覺到他揮舞了長劍,只這麼一次,女人們瘋狂地尖叫起來。
「三夫人!」
她的身子抖得如風中落葉一般,仰起頭無法置信地望著她的王。
「再有人敢打珍珠的主意,下場就是如此。」他凜聲說道,長劍呼地一甩,鮮紅色的血在地上畫出一條血痕。
那合影……笑得如此猖狂,一寸一寸地更接近了她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