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金狂三努力撐起身子,粗嘎著嗓子問︰「臭小子,你在干啥?」
「想辦法毒死你啊。」拾兒頭也不回地說道。
金狂三發出笑聲,只是笑得甚為虛弱可憐。
他身上蓋的全是拾兒的衣物,而拾兒自己卻「穿」得如此不倫不類。這少年雖然油嘴滑舌,但行事倒是貼心得很。
金狂三的眼神不由得溫柔起來。他這莽漢一生奔走江湖逞強斗狠,到老來身邊不但沒有個一兒半女,甚至連個老伴也沒有。
以前他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寂寞,這次在鬼門關前來來回回了幾趟,心頭終于涌上一股濃濃的寂寞蕭索;倘若自己早些成家立業,兒女應該都跟拾兒差不多大了吧……
假如自己真的不幸死在這不知名的山中,恐怕連個替他送終的人都沒有,只有這邪里邪氣的鬼小子陪在身邊……
「喂,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干嘛知道老子的名宇?你就叫我一聲好爺爺就好了。」拾兒笑嘻嘻地回答,藥終于煎好了,他弄熄了小火堆,將藥端到他面前。「喝吧。」
「這啥撈子鬼?」
「要命你就喝,都已經燒了三天三夜了,再燒下去,就算有十分鐵打的身子也燒得只剩下三分破爛骨頭了。」
金狂三蹙著濃眉端過破碗,苦著臉瞪著那黑漆漆的湯藥,忍不住嘟囔︰「本來不死的喝下這鬼玩意恐怕也要死一大半了……」
話雖這麼說,他卻還是苦著臉將那碗藥盡數喝下。
「這才乖!好啦,藥喝下去就該睡了,你好好歇息,我去打些野味回來祭五髒廟。」
「你還沒回答老子的問題,你這小表叫什麼名字?」
「路拾兒,路邊拾來的短命鬼,您老滿意了吧?」
「路拾兒……」金狂三嘿嘿一笑。「這名兒倒是挺有趣,你是藥王撿回去的?」
「當然不是啦,五年前我被一對夫妻弄進藥王谷的。」
「我看你身手還不錯,出手招數看起來挺眼熟的,你師父是誰?」
路拾兒嘆口氣,看來不跟他講清楚他是不會死心的,反正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索性全盤托出吧。
「我有兩個師父,一個善師父一個惡師父,不過我只跟他們學了一年的功夫他們就全都死光了……」
「善師父惡師父?一對夫妻?」金狂三聞言,不由得瞪大了眼楮,整個人跳了起來!「善駝惡婆?!五年前?!」
「是啊,咦?你怎麼——」
兩人面面相覷,突然都瞪大了眼楮,下巴掉在地上!
不會吧?!
「你就是五年前那個該死的乞丐小子!」
「你就是五年前那個滿嘴垃圾的王八羔子!」
「有人放藥救人啦!」
「鎮前的王大戶已經開始放藥救人了,據說他們的藥吃下去立刻就能治病,已經有好多人吃了呢!」
客棧熱鬧起來,一個時辰以前有人匆忙來報,說是鎮前的王大戶開始放藥濟世,原本等在客棧的人全都迫不及待地跑去了,客棧冷清了一陣子,眼下那些人又回來了,一臉的興高采烈。
「你感覺怎麼樣?」
「很好啊!病都沒了!」
「我也這樣覺得!沒想到那個土財主暴發戶一輩子沒干過啥好事,卻在這件事情上救了咱大伙!」
「說也奇怪,那王大戶從來……從來……」說話的人咳了咳,不知怎地一句話就是接不下去,他抓著自己的脖子,雙眼漸漸大睜——
「喂喂!你沒事吧?」
周遭的人全被他的模樣給嚇著了!只見那人眼楮瞪得像要凸出來一樣,整張臉脹得發紫,整個人不住地顫抖,到後來連坐都坐不住,滾到地上瑟縮成一團!
「快快快!快請那位菩薩姑娘下來看看!快啊!」掌櫃的大叫。
小二忙下迭沖上客房,半晌後風步雲領著藥兒下來了。
「什麼事?」
「這人不知怎地,莫不是發了羊癲瘋吧?」
「是啊是啊!他原本好好的,正說著話就變成這樣了。」
藥兒握住對方的手腕,臉色登時變了一變。「怎麼會……有人下毒!」
「什麼?!」
藥兒抬頭看著其他人,頓時楞了一愣。「你們吃了什麼?」
「就是鎮前的王大戶放了解藥,說是吃了之後咱們的病就好了,所以咱們……」說話的人瑟縮地張大了雙眼。「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快拿水來!」
水來了,藥兒連忙從身上掏出一顆小藥丸化在水中,風步雲撬開那人牙關將水灌了進去。
「多少人吃了藥?」
「很多啊……」
「快帶我去放藥的地方!」
「那藥……有問題?」
「大大的有問題。這人所中的毒名為『一字符』,中了此毒的人將終其一生都要听命于人,下毒之人敲響一字鼓時就得要听命行事,違者七孔流血、五髒六腑俱碎而亡。」
在場的人全都嚇得面無人色!這小泵娘說得煞是嚴重,但他們只是尋常百姓,要他們做什麼原也不難,只要拿把刀子架在脖子上,豈有不從之理?何必大費周章下毒?
客棧里的人們猶自半信半疑著。沒那麼嚴重吧?這小泵娘年紀輕輕的,雖然真是美若天仙,但終究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姑娘家;人家王大戶門前站著個銀發白胡的老神醫,那才真有「神醫」的模樣啊。
「你們不信?」藥兒微微冷笑,指著地上的人說道︰「你們一定想,這人中了一字符怎麼還會死?三個月前古井里就被下了毒,先毒你們三個月,把身子差的全都毒死;眼下再放『解藥』,讓你們人人都非去討那『一字符』不可。中了一字符的人,身子稍差的,馬上就如同此人的下場。如此一來,還能活下的必定都是些身強力壯的有用之人,當某一天有人敲響了一字鼓……他想當皇帝便是皇帝、想當神仙便是神仙,你們這群人全是他的嘍先鋒軍。」
「這……這未免太過歹毒!咱這只是個小鎮,哪可能有人動此歪念?就算我們全都听命于他,對他也沒什麼幫助,咱們又不會舞刀弄棍的,咱只是老天爺底下討口飯吃的小螞蟻罷了嘛!」
「一只螞蟻只是螞蟻,一百只螞蟻就得用手抹,一千只螞蟻就得拿水桶來沖,可要是成千上萬源源不絕的螞蟻……」
思及此,風步雲頓時冷汗直流!他牽住藥兒跟店小二的手,猛地飛箭似地往外疾沖。「快告訴我,那王大戶究竟在哪?」
黑夜降臨小鎮,但王大戶門前卻熱鬧非凡!火光亮晃晃地將四周照耀得猶如白日,無數的人影在火光下晃動,伸頸企盼著能快些拿到救命的解藥。
求藥的人排成長長的人龍,盡避從兩個時辰前就已經開始放藥了,但這鎮上的人還是絡繹不絕的前來等候,熱鬧的氣氛比元宵燈會還要歡欣鼓舞幾分。
只見領了藥的人莫不歡天喜地得流下感動的淚水,有些人甚至攜家帶眷,一家老小都跪拜在王大戶這「救命恩人」門前磕頭致謝!
「惡賊!」
驀地,風步雲人還沒到,凌厲掌風已經勢如破竹、排山倒海而來。
王大戶大紅金漆門口排著一整列藥缸子頓時應聲而倒,一個個給掌風擊得破碎,半個不剩。
「這怎麼回事?」
「藥!我還沒領藥啊!」
「藥!快搶藥!」
人龍頓時亂成一團,三個月來受盡苦楚的人們紛紛上前搶成一團。
「別搶!那不是救命的藥,那是謀害人命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