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男女授受不親!」
「我是大夫,理當不同。」她理直氣壯地說道。
「你年紀跟我一樣大,哪是什麼大夫!」
「哼!才不一樣!我爹可是神醫國手,他一身的卓絕岐黃之術全都教給我了,我年紀雖小,卻是小神醫國手。」小丫頭得意洋洋地說道︰「能娶到我是你畢生的福分!」
「我……咳咳咳……咳咳咳……」
「真可憐……」小丫頭嘆口氣,又將懷里的金針拿出來。「我先替你止咳吧。」
堰兒嚇得連忙閃躲,可惜轎子太小,他怎麼閃也閃不過,更何況這丫頭力氣大得很,哪是他能躲得掉的。
「你別亂動,下錯了針會要人命的。」
「你別……別亂來咳咳……咳咳……」
小丫頭哪里肯听他的話,金針猛然刺進他的胸膛之中。堰兒胸口一悶!眼前頓時陷入一片漆黑。
「先從天池下手,之後怎麼辦?」小丫頭喃喃自語地念著︰「啊對,走足少陽三焦經……通過人中穴再轉池中……」
堰兒雖然昏了過去,但神智卻是清醒的,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動,卻把小丫頭的鬼話听得一清二楚。光是听她這麼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就知道他這次真的死定了。
他身上不斷被金針刺入,剛開始簡直痛徹心肺,以前也有大夫為他金針渡穴,卻從來沒這麼痛過。不過說也奇怪,越到後來痛楚越輕微,甚至慢慢有種奇異的舒暢感--
「嗯……乳下這里再加兩針好了,還是加在天門穴?醫經忘了帶在身上了……好吧,先針乳下,如果無效再轉天門——」
這一針下去,堰兒突然大叫一聲,整個人彈跳起來!
「娘啊!疼死我了!」
「好了!」小丫頭大聲叫好。「哈!我就知道這樣有效!成了成了!」
不遠處有人聲傳來,堰兒氣喘吁吁地躺在轎子里動彈不得,憤恨地瞪著眼前的小丫頭道︰「你完了,我爹……我爹回來了,他會要了你的命!」
小丫頭一點也不在乎似地,目光晶亮地看著他道︰「你的病已經被我治好了,千萬要記得,五年後如果你還活著,一定要回來娶我。口說無憑,你身上這塊玉佩我拿走了,如果你到時候不來,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堰兒還想說什麼,但小丫頭已經奪了他的玉佩,轉身奔了出去,速度之快,簡直像一陣風一樣。
「二少爺!二少爺,發生什麼事了?!」
避家卓福終于氣喘連連地回來了;他猛然掀開轎簾一看,登時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家二少爺衣衫不整地躺在轎子里,身上血跡斑斑!
「老爺!快來啊老爺,」
轎子里的小男孩楞楞地,對自己衣衫不整倒不怎麼介意——他只想著,五年後要回來娶這個丫頭?那麼丑!那麼……那麼不堪入目!
天啊,他寧可死掉算了!
※※※
「君無藥!君無藥!你又躲在哪里?!」
偌大的莊院靜悄悄地,滿身酒氣的君聖嘆喝完了最後一口酒,終于想起自己還有個小女兒該要照顧。
對這個女兒,他又愛又恨。愛的是她是他的至親骨肉,恨的是她與他的亡妻如此神似,每看一次總要心痛一次。
十二年了……漫長的十二年過去,他的心痛卻一點也沒有減少。無藥一天天長大,與她的母親越發神似,也讓他越來越不願意面對這個女兒。
如果當年愛妻不是堅持要生下這個孩子,他們夫妻不會天人永隔——
如果不是他醫術不精,不會眼睜睜看著妻子慘死面前——
「君無藥!」
廳堂里,他跟槍踢到什麼,低頭一看,竟是無藥小小的身子。
她抱著幾本醫書睡得迷迷糊糊地,盡避他已有七分醉意,也看得出來無藥一身髒污;她又瘦又小,跟同齡的孩子比起來顯得多麼瘦弱!
他的藥箱又被無藥拖出來扔在地上,只是看上醫箱一眼,已經足夠他火氣猛然上揚!他一把將藥箱踢得老遠,發出好大的聲響。
無藥呼地從地上跳起來,滿眼驚懼。
他的手已經高高揚起,但一看到無藥那雙充滿了驚懼的眼楮,手,又放下了。
「爹……」
「說過多少次,這些書全給我扔了!藥箱也不許再拿出來,」
無藥連忙將腳底下的書全一腳踢開。
君聖嘆看著小女兒,一股憐惜與厭惡交錯的感情油然而生;他委實不知如何面對這小娃兒啊!
「吃過沒有?」
無藥緊張地瞪著大眼楮,喃喃地答著︰「吃過了……」
「要睡回房里去睡吧。」他想多說些什麼,但所有溫情的言語都哽在喉間無法出口,最後只能化成一句無奈的嘆息……
「去睡吧……」
無藥轉身走了,走到門口,又怯生生地停了下來問道︰「爹,如果一個人生來患有沉重肺疾,我用金針為他打開天池與曲池二穴……對嗎?」
君聖嘆背對著女兒,臉色陰沉。
「走足少陽三焦經麼?」
「先走足少陽三焦再通都脈、任脈,最後開天池與曲池二穴,對吧爹?我這樣做對吧?我--」
「原本是對,那少年的病原本該給你醫好,」君聖嘆冷冷一笑道︰「但他不但生來患有肺疾,還兼之陰陽失調、腎氣不足、陽水過多……原本那少年活不過明年端午,給你這麼胡亂一治,他的小命是保住了,卻也留下了無可救藥的後癥。」
「後癥?不可能啊爹!我全是照您醫書上所寫爹!」
地上的幾本珍貴手抄醫書全化成飛絮,一片片飄揚在國手莊偌大的廳堂中。
「我說過,君家從此無醫!!你的名字叫什麼?說!你的名字叫什麼?!」
無藥盯著緩緩飄落下來的飛絮,喃喃地回道︰「無藥……」
「沒錯!君無藥!君家從此無醫無藥!若你膽敢再背著我學醫、背著我舞弄金針,別怪我將你逐出家門,父女恩斷情絕,你听到沒有?!」
兩行淚水嘩嘩地從小小的君無藥臉上落下。
她沒哭,只是默默地看著那些飄落在地上的紙片……無醫無藥,從此君家再也無醫無藥……
第二章
五年後。
「千萬要記得,五年後如果你還活著,一定要回來娶我……如果你不來,我一定會去找你。」
卓邦堰呼地從床上一躍而起,臉色慘白、氣喘連連!
還好,他不是躺在轎子里,這是他的房間,沒有髒兮兮的野丫頭,也沒有那一雙晶亮得可怕的眼楮。
他閉了閉眼,深深喘口氣。
天!怎麼會突然作這種夢?那都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說不定那野丫頭老早嫁人。這年頭還有女孩兒超過十六歲還沒嫁人的嗎?當年那鬼丫頭年紀跟他不相上下,更何況以當年國手莊的情況,現在早成廢墟了吧?
「二少爺,您醒了嗎?是菊兒。」
卓邦堰定了定心神,擦掉一身冷汗。
「菊兒,進來吧。」
菊兒微笑地推門進來,手里捧著一盆水。
「二少爺,今兒個您要去尚書府提親呢,菊兒來替你梳理了。」
「嗯……」
丫鬟菊兒上前關心地注視著他——
「二少爺,您臉色不大好,沒睡好嗎?」
「嗯……作了個夢……」
「您別太勞累了。」菊兒嘆口氣道︰「咱們卓府上上下下的事都由著您打理,也夠累的;不過啊,以後尚書大人的千金小姐嫁進咱們家之後,您就有賢內助了。」
想到尚書的千金溫學玉,他的臉色頓時柔和下來。
學玉有京城第一美玉之稱,也的確靈美秀麗、溫柔婉約;能與她共結連理,的確是莫大的幸運。
「二少爺,您在想什麼?在想學玉姑娘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