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不屑地瞧著楚沛。
「等鏟子了銅牛山寨,我便是三省總捕頭,賞銀黃金千兩,還可以在京城里任選一棟宅院落地生根。你告訴我,我有什麼理由還要燕丫頭?這還得謝謝你們銅牛山寨,竟將她教成一個什麼也不懂的下等丫頭,是你們耽誤了她,怎麼現在不想補償?」
「你!」楚沛被這似是而非的話給堵得沒了聲音!他瞪著戰野,不相信他會這樣說。
「要不要隨便你,若是你想現在去通知你父親我也無所謂——」戰野起身,冷冷地瞧著楚沛。「不過你也知道,如果我沒娶水仙兒,燕丫頭必死無疑。」
燕丫頭反倒成了他最大的痛腳。
楚沛搖搖頭,慘得連頭也抬不起來。
「你看著辦吧。要是願意,新婚之夜別忘了到新房來找我。」
***
她想走。今天就是戰野迎娶水仙兒的日子了吧?她不能在這里傻傻等死,就算死,她也要躲得遠遠的,不讓戰野看到她最後的狼狽。
燕丫頭將胸前一直放著的寶珠取下,看著手上的草環良久,終于還是舍不得放棄。這是屬于她的回憶,現在她也只剩下這回憶可以依靠了。
燕丫頭緩緩地往房外走,只是走沒兩步便虛弱得得停下來休息——沒有闢毒寶珠為她吸取身上的毒氣,恐怕她連這房門也走不出去……
想到自己的狼狽、自己的虛弱,燕丫頭氣得落下淚來。恨自己這麼不爭氣!恨自己這麼無助、這麼可,冷!
從小戰野最大的願望便是當個捕頭,她一直都知道,現在戰野離他的夢已經這麼近了,她怎麼會以為戰野會為了任何人而放棄?
就算戰野真的為了她這命不久矣的病丫頭放棄了三省總捕頭的位子,她會高興嗎?她怎麼可以這麼自私?可是……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要心痛!忍不住要難過!她可以不自私,但不能教她眼睜睜看著戰野另娶他人還為他歡欣鼓舞,她做不到!
「唷!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下來了?」銀姑端著湯藥進來,連忙上前扶她。「傻丫頭,病沒好呢,你要是有什麼事兒,我可得讓戰野那小子恨死啦。」
「他不會……」燕丫頭低低地說著,不爭氣的淚水又落了下來。「他今天就要娶水仙兒了……」
「我知道。」銀姑扶著燕丫頭躺回床上,她很想安慰燕丫頭,但不知從何說起。戰野要娶屠水仙的事戰青似乎也不反對,這對父子腦子里到底想些什麼?當初戰青已經為了捕頭這位子而放棄了家人,難道他兒子竟也與他一個樣?
銀姑搖搖頭。
「傻丫頭,戰野不是無情的人,他會這麼做一定有他的原因,你先別胡思亂想,乖乖把病養好才是真的。」
戰青也不是,但看看她這十年來……看看她這十年來所付出的一切又得到什麼?她不想在燕丫頭面前傷心,只好作勢轉身替她端藥。
「我的病不會好了。」燕丫頭深深嘆口氣,苦笑著瞧著銀姑。
「銀姑阿姨,咱們都知道我是不會好的了,現在只不過是等死而已,你又何必安慰我?」
「別瞎說!」看到桌上擺的珠子,銀姑又將它移回燕丫頭身上。「這可是保命的東西,別亂放。」
她這一生,除了娘之外,沒別的女人待她好。燕丫頭瞧著銀姑那張艷麗的臉,忍不住摟著她哭了起來。
「銀姑阿姨……」
「傻丫頭……」銀姑按按眼角,只是這次怎麼按也沒辦法將眼淚止住。「別哭……你瞧你,害我哭花了臉兒啦!」
燕丫頭哭得氣喘,臉上泛著不健康的暗紅色,看著燕丫頭的模樣,銀姑突然嚷道︰「老娘受不了啦!今兒個不管他們父子倆是怎麼想的,咱們都要他們給個交代!要死要活好歹說一聲!」她說著,溫柔地扶著燕丫頭躺好。「你乖乖在這里等著,銀姑阿姨現在就到衙門去找那沒良心的戰青,讓他去把戰野給你找回來!」
「不,不!」燕丫頭喘著搖頭。「別去!我不想他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我知道……我不能擋著他的路。」
「這是什麼鬼話?」銀姑杏眼一瞪,火了起來。「什麼叫擋著他的路?一個巴掌拍不響,難不成還是咱們自個兒貼上去的嗎?」說著,她忍不住笑,這句話可也把自己給說進去了。「傻丫頭,你別想那麼多,你既然叫我一聲阿姨,阿姨就該替你作主——」
「老板娘!老板娘!不好了!」風月樓里招呼的管事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嚷道︰「我怎麼攔……也攔不住他們!」
「鬼叫個屁啊!攔著誰來著?」
「攔著我們。」幾名軍官打扮的男人威風凜凜地跟著管事走了進來,銀姑立刻換上笑臉。
「唷!是精衛隊的大爺們,你這不長眼的混蛋!這麼不懂禮貌,連精衛隊的大爺們也敢攔——」
「隊長!找到了!」燕丫頭胸前的寶珠立刻被送到領頭者的身上。
「那不能拿!那不能拿!」銀姑急得叫了起來。
「哼,這下人贓俱獲!看戰青還有什麼話說!」精衛隊的隊長冷笑著接過寶珠,順手放進自己懷里。他冷冷地瞅著銀姑那張倉皇失措的臉,不懷好意地說道︰「你啊,想想你自己吧,眼下我放你一條生路,識相的就乖乖閉上嘴,別擋著老子的路,今天晚上就是老子升官發財的好機會!你要敢去通風報訊,瞧我不拆了你這風月樓才怪。」
銀姑受夠了!她這輩子賣了夠多的笑臉,這些男人當她是什麼?年輕的時候當她是人盡可夫的娼,老了的時候當她是見錢眼開、膽小怕事的鴇,就是沒拿她當個人看!
銀姑撲了上去,氣勢驚人地尖叫︰「老娘跟你拼了!把珠子還給我!那是我的!」
「你干什麼?」精衛隊的軍官沒想到她會突然發難,霎時間也給驚得手足無措。
銀姑齜牙咧嘴地往領頭的軍官身上搶,就這麼胡搶竟然也讓她搶回了寶珠。「這是我的!」
「別胡說!這明明是戰青到大內寶庫偷出來的,你怎麼說是你的?」
「不!這是我的!」銀姑昂然直起腰桿,冷冷開口道︰「是老娘讓人去偷的,你沒瞧見我女兒病成那個樣子?這東西老娘讓人偷出來給女兒保命,要抓就抓我吧!」
精衛隊的隊長氣得紅了臉。
「銀姑!你別以為這樣做就能保住戰青!柄有國法,家有家規!他身為捕快卻知法犯法,你想替他頂罪?沒那麼容易!押回去!」
幾名軍官立刻上前扣住銀姑,銀姑不哭不鬧,只是回頭深深地看了燕丫頭一眼。「丫頭,保重……跟著單戈快走吧,阿姨幫不了你了。」
燕丫頭伸出手卻落了個空,精衛隊的人將銀姑帶走了。燕丫頭腦袋里一片混沌,銀姑的話卻在這時候穿透了她迷蒙的神智︰跟著單戈快走——精衛隊的人說那珠子是戰大叔從大內寶庫里偷出來的,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戰野必然也會受到牽連。
阿姨是要她去通知戰野快逃?
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燕丫頭從床上跳了起來,筆直地走出了風月樓。
第十章
外頭的鑼鼓聲依舊是刺耳、吵雜、不成曲調的,原該是喜氣洋洋的場面,卻讓那刺耳的聲音弄成一場鬧劇,但反正他不在乎,就算外面吹的真是送喪的曲調,說不定他還會覺得比較合適。
屋子里紅燭搖曳,水仙難得端莊地坐在床畔,模樣就像個無限嬌羞的新娘。
「解藥呢?」
「你不替我掀頭蓋?」水仙嬌聲低問,銷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