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靖武氣得不得了。「我還沒說你能走!」
她哪里听得見他說的話!靖武人才追到門口,小丫頭身上的裙子先飛到他臉上,然後是一雙精巧的繡花鞋——抬眼看去,那小小有如野獸般優雅靈巧的身影已經在大老遠外,赤著腳飛披著一頭散發,怎麼看都像一頭小小的獸。
「哇哈哈哈哈哈哈!」一直在一旁听著的靖歡再也忍不住了,抱看肚子大笑起來。
「該死的!你給我住口!」高靖武懊惱地瞪著弟弟。「要是我猜得不錯,一定是你指使那小表擺弄我的對吧?」
靖歡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都噴出來了。他邊笑,邊揉著自己笑疼的肚子開口︰
「你可別冤枉好人,我哪里有那麼大的本事教她孟子?狼歌聰明得很,她可用不著我教。」
「哼!」
斑靖武冷哼一聲,但想到狼歌公主那張嬌女敕的小臉……任他有多大的氣也生不出來了。不過十二歲的小女圭女圭,笑起來像陽光一般燦爛動人,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總是靈動地寫著無盡好奇,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如果不去想她那小腦袋里無數的鬼主意的話。
狼歌人如其名,像極了一頭小狼。張開嘴,里面竟真有兩顆小小撩牙。斜飛入鬢的眼楮與同年齡的小孩明顯不同,里面寫滿了無盡的好奇。
狼歌的前額瓖著一塊小小玉石,如指尖那般大小,橢圓淚珠型的玉石端端正正地瓖在她飽滿的前額。他只听過有人餃玉而生,卻不知道也有人瓖玉而生。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記得第一次見到狼歌的情景。宮里的嬤嬤們說他不可能記得,那時候他不過是個五歲的孩子,但他就是記得。他深深地記得自己伸手去踫那玉,冰冰涼涼的,像是天域來的冰。從那時侯開始,他便與狼歌結下不解之緣。
狼歌的發也是不同的,天生一頭卷發披散在肩上,無論宮女們如何費盡心思替她挽髻,沒多久總是再度恢復原狀。
有時候他想,狼歌真是不適合宮廷生活,她多麼像一頭在原野上奔跑的小獸,在風中赤著腳飛散著頭發。
穿上宮廷精致仕女服的狼歌無疑擁有絕對動人的容貌,一如她那一笑足以傾城的母親雁歸夫人,但只有很少很少人知道,那華美的外表與真實的狼歌多麼相異。
「走吧七哥,夫人等著我們呢。」靖歡伸個懶腰,他的年紀只比靖武小一歲,臉蛋看上去還有點孩子氣。十五歲的少年,卻有一雙精明內斂的眸子。
靖武無言,他向來知道雁歸夫人很討厭他們,如果不是皇上的旨意,她根本不會讓他跟靖歡靠近懷月宮……或者該說她不會讓任何人靠近懷月宮。
盡避天朝與柔然之間的仇恨太深,但他總覺得雁歸夫人這麼討厭他們並不單單只為了兩國之間的仇恨……
如果不是為了仇恨,那是為了什麼?他想不出來。那麼美的女人為什麼會那麼的冷漠?同樣的,他也想不出來。
「你別哭啦!死就死了嘛!有什麼好哭呢?我請我娘再去幫你要一只來就是了。」
「那不一樣啊!這八哥我養了好久,好不容易才讓它學會說話……誰知道……誰知道今兒個一起床,它竟然死了……」
「那就是死啦。」狼歌嬌脆的聲音爽亮說道︰「死了就是死了。」
「就是死了奴婢才傷心啊。」
「死都死了為什麼要傷心?」狼歌搖搖頭,大惑不解的模樣。
雁歸來到回廊,瞧見婢女綠萼捧著八哥的尸體正哭得傷心,狼歌的話好似讓她有些驚嚇似的瞧著小女孩。
雁歸立刻冷起臉。
「綠萼,你這是做什麼?」
「夫人!」綠萼嚇得連忙將八哥的尸體藏到身後,臉嚇得白了!「夫人!我……」
「綠萼的八哥死啦。」狼歌甜蜜地笑了起來,奔到母親身前。「她哭得好傷心呢。娘,你再給她找一只八哥吧。」
雁歸夫人凜然的臉色讓綠萼嚇得手腳冰冷!雁歸夫人不讓懷月宮里養任何寵物早已是上上下下都知道的禁忌,她竟然一時忘了!
綠萼哭著爬到雁歸面前。
「夫人!您饒了奴婢!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奴婢這就去把尸體給埋了!求夫人恕罪!」
「綠萼,當初你到懷月宮之時,我對你說過些什麼?現在求饒晚了。」雁歸淡淡開口,眼底沒有半絲暖意。「薩多奴。」
雄壯沉默的太監立刻來到她身邊。
「奴才在。」
「拖下去重責一百板,趕出懷月宮去,以後別再讓我見著她。」
薩多奴沒有半點猶豫,綠萼驚天動地的哭叫聲也不能教他有一絲心軟。
「夫人!夫人!求您饒了我!奴婢下次不敢了!夫人——」
薩多奴拖著綠萼走了,盡避宮女不斷掙扎尖叫,但對強壯的薩多奴來說一點也沒有影響,沒多久,他們的身影便消失在懷月宮外。
狼歌蹙起眉。
「要把綠萼趕出去啊?」
雁歸夫人低頭,美艷絕倫的臉上閃過一絲凜然。
「你不喜歡?」
「也不是,不過我喜歡綠萼,她手腳輕些。」狼歌聳聳肩。「嬤嬤們老是把我的頭發弄得好疼。」
雁歸蹲子,仔細看著女兒黑白分明的大眼楮,輕輕問道︰
「狼歌,你老實告訴娘,你是不是喜歡綠萼比喜歡其他人多些?瞧見娘這般對她,你會不會舍不得?」
「舍不得!」狼歌縴細的柳眉蹙在一起,仿佛听不懂這句話。「為什麼要舍不得?」
「那麼綠萼的八哥死了,如果那只八哥是你養的,你會不會難受?」
「死了就是死啦,有啥好難過的?不管是什麼東西總是要死的。」狼歌理所當然地回答。「花會謝、人會老,什麼東西都會死。」
「如果死的換成是娘或者狼夜呢?」
狼歌側著頭想了想,可愛的表情變得有些歉疚,仿佛自己也知道她的回答會令人傷心。
「娘,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死了……」她嘟起小嘴,有些無奈似的︰「就是死了。」
雁歸夫人卻笑了,她溫柔地點點頭。
「好孩子,這樣想就對了。這樣吧,娘讓綠萼回來幫你梳頭好嗎?」
「好啊!」狼歌開心地笑了起來,甜甜的模樣像個天使。
不遠處,站在長廊盡頭看著的兩個人卻听傻了!
那麼小的孩子……卻是如此無情!死了也無所謂嗎?連自己至親的親人也一樣?
斑靖武愕然看著那小小天使般的孩子,再看看雁歸夫人那張足以傾國傾城的絕美面孔——怎麼會有人將自己心愛的孩子教導得如此無情?
「別太喜歡狼歌……」靖歡喃喃自語似的開口︰「老天,將來愛上這小表頭的人……我真同情他的未來。」
紫禁城天香園
荷花池的右邊便是天香園,也就是俗稱的「御花園」,只不過天香園還在御花園的更深處,那是天朝的應德皇帝素來最喜歡去的地方。
天香園里搜羅了全天下的奇珍異草,更養著來自異域難得一見的奇珍異獸,其中包括通體雪白、卻拖著長長七彩尾巴的鳳凰鳥、有著火紅色皮毛而且永遠長不大的火焰神駒等等,皇帝喜歡收集奇珍異寶的癖好在天香園里顯露無遺。
坐在天香園的小亭子里,瞧著那些有專人打理的畜牲,她覺得自己也是其中之一,不過是天朝皇帝搜羅的奇珍罷了。
狼夜沉默地坐在她身旁靜靜地看著書,小臉上一派端靜肅穆。對一個不過十二歲的孩子來說,這樣的嫻靜近乎殘忍。但她沒得選擇,幸好狼夜天性也並不好動,很多時候她在狼夜那雙明亮的眸子里看到超乎他年齡的成熟——而她不知道自己該感到高興,還是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