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至少讓我為她取蚌名字……」
老婦人點頭,將孩子還給他,同時冷然開口︰
「取吧,高興叫她什麼便叫她什麼。」
狼王深吸一口氣接過小小孩兒,小女圭女圭好奇地注視著他,伸出小手咭唁咯咯地發出可愛的聲音。
「男孩叫狼夜,但願他將來有如夜狼一般勇猛過人,機警靈敏。女孩兒就叫狼歌……」雁歸的聲音緊了,哽咽得像是有人掐住她的頸項。
她深吸一口氣,咬著牙凝視著女兒可愛的面容微笑道︰「但願……但願她像是帶來歡樂的歌聲一樣,受到族人的擁護愛戴……」
狼王沒有意見,也不能有意見。
老婦人隱藏在斗篷下的眼默默打量著他。他再也無語,只能顫抖著將孩子放進老婦人手中;老婦人凝視著孩子的臉,突然那孩子笑了!明亮而動人的臉龐笑得皺成一小團,粉女敕的模樣教人心碎。
「笑嗎?你是該笑……這一生你再也不需受的折磨……」老婦人幽幽嘆口氣,小女圭女圭那開懷的笑臉讓她那冷冽的眼光也不由得柔和起來。
「這娃兒真是惹人憐愛,看在你這朵微笑的份上,我姑且送你一份禮物——」
老婦人的話聲未落,突然一陣強風夾雜著銀色閃電劃過天際,破舊的小屋驀地翻了起來。
木屑紛飛之中,狼王驚恐無比地沖到妻子身邊,用身體護衛著她跟另外一個孩子。
而薩滿擋在狼王面前,粗壯的手伸出去想拉回老婦,卻撲了個空。
「狼歌!」雁歸激烈地尖叫著,伸出手想拉扯逐漸隱滑在強風之中的老婦人。「把孩子還給我!」
「別去!危險啊!」狼王焦急地攔住她,死命將她虛弱的身子擁在懷里。
「別緊張,孩子依然是你們的孩子……呵呵呵,別忘了我們的交易,這孩子終生都不能愛人,否則她將受到心火焚身之刑,還得痛苦輾轉七天七夜之後才會枯槁而死!」
恍惚中,雁歸看到強風吹起了老婦人頭上的黑色頭蓬,露出了半張絕美面孔——那面孔……美得有如天神一般!那哪是什麼老婦人!女子的眼神短暫與她相會,如此冷冽,毫無生氣的眸子讓雁歸頓時凍結在當場!
老天!她做了什麼?她對自己的孩子做了什麼?!
七天七夜心火焚身之苦!若那孩子將來動情……她會被心火活活燒死嗎?那是什麼樣的代價?一個剛出生的孩子何其無辜!她為什麼要為了父親愚蠢的決定而付出此等代價?!
雁歸忍不住哭嚎了起來,淒厲的哭聲在黑夜中听起來令人毛骨悚然!
那哭聲令狼王的心碎了,他不敢相信那聲音竟是由雁歸所發出來的!冷靜美艷的雁歸、足智多謀又剛柔並濟的雁歸——
天哪!
那哭聲像是一把世上最銳利的刀,將他心頭上的肉一片片刨了下來。
第二章
天朝紫禁城懷月宮滌心齋
時序進入秋天,紫禁城里的楓樹染得艷紅,豐潤的顏色將整座城池點輟得處處冶艷。
穿過大臣們議事的珠璣宮,繞過荷花池,再穿過皇子們習武練劍的玄武場之後,便是隱藏在皇宮最深處的懷月宮。
甭伶伶的一座樓閣坐落在楓樹林正中央,從樓閣看出去便是偌大的荷花池,後面是冷冷清清的冷宮。
荒廢已久的懷月宮傳說是太祖皇帝的愛妾月妃所居住的地方,而那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之後懷月宮一直空著。謠傳每當月夜,總會听到里面傳來月妃淒美哀怨的歌聲……一直到十二年前,懷月宮終于有了新主人。
懷月宮的僕役並不多,除了十來個年過半百的太監跟宮女之外,守衛都是來自草海的狼族勇士,上上下下連主子們加起來也還不到三十個人。偌大的宮院卻人煙稀少,盡避有了新主人,但清雅的懷月宮依然顯得有些冷清。
懷月宮的主子好靜,于是上上下下的人走起路、說起話來總是細聲細氣的,好似連打個噴嚏也要特別當心。
懷月宮雖然冷清,但懷月宮的主子們卻深受皇帝跟皇子們的喜愛,那份寵愛連一般王公貴族也難望其項背,所以懷月宮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吃的、用的都跟皇室中人沒有兩樣;因此盡避懷月宮的主子們身分特殊,卻沒有任何人因而怠慢他們。
婢女紅葉越過懷月宮的正門,從旁廳進去,走過一小段水上穿廓,來到小小雅致的瓦紅色屋子門外等著。這里是滌心齋,里面正傳出朗朗書聲。紅葉看看天色,知道時間還沒到,于是她安安靜靜地候在門外,姿態端靜,一如她的主子。
「來,跟著我念︰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于掌……」滌心齋里傳出青年朗朗聲音。
等了半響,什麼聲音都沒有,他蹙起眉回頭,只見那小丫頭笑嘻嘻地盯著他瞧,那模樣一看就知道沒什麼好事。他無奈地嘆口氣——
「我的小鮑主,這會兒又怎麼了?」
「我說啊,孟子的話根本不能听。」她慢條斯理地開口,嬌女敕的聲音很是動人,但就他听來無異惡魔。
「啥?孟子的話不可信?盂子可與孔先生齊名,你怎麼可以說他的話不可信?」
小丫頭倒是一本正經回答道︰
「嘿!孟子曰︰人之思,在好為人師。靖武哥哥,如果說孟子的話可信,那你可就慘啦!孟子說不能當人家的師傅呢,要不然會倒大楣的!可是呢,你既然已經當了師傅啦,那當然別信孟子的話啦,否則啊,你真的要倒大楣喔。」
這是什麼歪理?但給她這麼一說,他突然答不出話來,霎時整個人可呆住了。
「這……這……」
「瞧,說不出話來了吧!」她笑嘻嘻地拍手叫好。「我就說吧,那咱們今天可以不用念孟子嘍!」
「你簡直就是胡說八道!」靖武綠了臉嚷︰「說!是誰教你這些亂七八糟的謬論的?」
小丫頭骨碌碌地轉了轉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甜美的笑臉連天仙也要為之失色。
「你啊!」
斑靖武頓時抱頭申吟……老天!他怎麼會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
「我想死……」抱著劇痛的頭,他申吟。
「哎呀!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豈敢毀傷,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也說得出來,你不怕遭到天譴喔?會天打雷劈喔。」在他面前掉書袋?她笑開了臉,極為得意似的。
天譴?誰提到天譴?他苦著臉,覺得自已現在比被五雷轟頂還慘。他到底犯了什麼錯,為什麼得受這種折磨?他真不能確定父王要他到這里來學柔然語,教導柔然的小鮑主,到底是因為父王特別喜愛他,還是格外厭惡他。
她很同情他,貨真價實的同情,小小的手伸到他面前晃了晃,然後開口︰
「幾只?」
他真想掐死這小表!
「不許對先生無禮!」
「我沒無禮啊……」她吐吐舌頭,一臉無辜。
「又吐舌頭!說過了那是大不敬的行為!要罰!」鐵起臉,毫不留情。
「這也要罰,那也要罰……怎麼沒去當獄卒?真是暴殄天物」她嘟嚷。
「你你你!你真是氣死我了!」抱著頭,委實不知道自己哪里比較痛!是頭痛?還是心痛?暴殄天物?真虧她想得出來!
「稟告七皇子,我家主子有請七皇子、十二皇子跟公主前往偏廳喝茶。」听到里面的對話,紅葉嘆口氣,知道用不著等時辰到來了。她很同情七皇子,可不想他讓小鮑主給活活氣死。
「萬歲!娘真是了解我!」小丫頭歡呼一聲扔下書本,飛也似地往外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