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牢房門口,警員早已經打開門等著他。他回頭凝視了她好一會兒,想開口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口,只是舉起手輕輕地揮了揮,淡淡澀澀地說了句︰
「保重。」便消失在門後。
阿朗怔怔地看著那門,幾秒鐘之後才伸手打開那個黑箱子,里面躺著一把吉他。
狐狸說他不懂樂器果然是真的!眼前這把吉他除了顏色跟她原來那把很神似之外,其它的都不一樣。這把要高級太多了。
棒著鐵欄她沒辦法試音,只能輕輕地撫弄琴弦,清脆的聲音好動人!
但更動人的是吉他的角落里——那張小小的狐狸卡通貼紙。
笑嘻嘻的,與他的笑臉一模一樣。
「讓開!」姬月良將忿怒地揮開春之左衛門,直闖入櫻冢小夜子的房里。
她正在梳頭,風到他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只是放下梳子面對他。
「這麼生氣,是為了莫蕪薏的事?」
「沒錯!」姬月良將恨恨地走到她面前,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你要弄到什麼程度才甘心?非要逼死她,你才肯住手嗎?」
「我從來沒想過要逼死她。」櫻冢小夜子幽幽嘆口氣︰「我只是希望她回到你身邊,原意是好的;只是沒想到她會如此倔強。換了其他女子,應該高興還來不及。」
「她不是其他女子!我的事也不用你費心!」
「你很愛她不是嗎?看看你,近來什麼也不管了,如果不讓她回到你身邊,你只會愈來愈頹廢而已,我又豈能坐視這種事發生?」
姬月良將的心,驀地涌上一陣陣無力的悲哀……
他到底算什麼?他是她的丈夫,而她卻迫不及待地想把他送進別的女人的懷里!她說蕪薏固執,難道她就不固執?她為何從沒想到他們也可以成為真正的夫妻,他們也可以相愛?難道與他一同經營這分感情,會比逼蕪薏回他身邊還難?
「我很抱歉莫小姐住院的事,也知道織真已經接她回家,但那並不代表你已經完全絕望,我——」
「我的確已經完全絕望了。」
小夜子怔怔地注視著他。
姬月良將慘慘一笑︰「小夜子,你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真的只是為了逼蕪薏回到我身邊嗎?你敢說你真的一點私心也沒有?」
她茫然地注視著他,似乎真的完全不了解他話中的意思
「我知道你從來沒愛過我,你之所以會嫁給我,只不過是奉了太祖母的命令而已。但是你也沒愛過其他男人嗎?」
「我真不懂你說的話到底有什麼意義。」
「你懂的……」他一步一步逼近她,雙眼灼熱得仿佛是兩把火炬。「如果你心里不是早已有了別的男人,為什麼你會哪些拒我于千里之外?如果你心里不是早已有了別的男人,你又為什麼非要把我推給別人不可?你根本就不願意我踫你對不對?你根本就不願意讓別的男人進入你的生命里!嘴上說是為了家族,事實上卻還是自私地想為那個男人守住自己對不對?」
櫻冢小夜子怔怔地注視著他,他所說的每句話都狠狠地刺進她的心中;每個字都猶如一把利刃,劃開了她心里最深沉的角落!
看著她愈來愈蒼白的表情,他的心緩緩沉入谷底——
原本他只是想試試她,看她是否一如她所表現出來的那般清高、那般無瑕,誰知道竟然讓他說了!
他喘息著揪緊了自己的頭發,心痛的感覺來得那樣倉猝,連他自己也始料未及。
天底下最悲慘的愛情莫過于此,愛上一個不想愛、不能愛、不該愛的人,而自己卻泯懵無知。等到知道的時候,那感情已經根深柢固,教人措手不及,無能為力了!
「那男人是誰?」他沙啞地問。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霍然轉身,重新拿起梳子,用過大的力量梳理頭發。因為她是那麼地用力,以至于梳子上立刻扯下許多柔軟的發絲,而她的手也不禁微微顫抖……
「你不該說?」姬月良將來到她的身後,輕輕地握住她冰冷的手,拿起梳子溫柔地替她梳頭。「因為說了,你便再也不是清高月兌俗、超出任何人的無上女皇了是不是?因為說了,你立刻就跌落雲端,再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小鮑主了是不是?」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絕美容顏依舊,但心底卻有什麼東西正慢慢崩塌,一片片、一聲聲……
「這個人一定很出色吧?你身邊接觸的人不多,這樣的人選應該很容易猜出來的……夏之左衛門?當然不是,那只狐狸怎能打動你?還會有誰?呵呵……應該就是他吧——」
「住口!」她瘋了似的跳起來,卻因為用力過猛而跌倒在地。
「為什麼要我住口?你也會害怕嗎?你也擔心自己的心被人看穿嗎?你不是最清新月兌俗的嗎?你的驕傲呢?你的尊貴呢?」
「請你住口,不要再說了……」她低著頭輕輕地說著,聲音幾不可聞,一些破碎的情感隱約可見。
他的心好痛,痛楚使他幾乎失去理智,使他想要瘋狂,但小夜子此時抬起頭來,披頭散發,與平時的高貴月兌俗判若兩人。
她晶瑩的眼中含著塵世的淚,水波盈盈、泫然欲泣……
他的心……立刻被揉碎了!
咬著牙,他拼命忍住想擁她入懷的沖動。
他的指甲狠狠陷入掌心,濕濡的血,無聲落在地板上……
他徹底被打敗了!
從一開始他就注定了又須當個沒有戲分的配角,不管他如何費煞心思、如何努力,都還是逃月兌不了這命運。
他從來就不該背叛自己的感情,對于莫蕪薏如此,對小夜子更是如此。但他做了,背叛了,最終的結局便是連「痴心」這兩個字也不配得到。
她哭了,無聲的淚,像透明的珍珠,映著從他掌心落下紅灩灩的血漬,都一樣心痛,一樣說不出口。
姬月良將猛然轉身離開這里,頭抬得高高的,讓熾熱的淚流回他殘破的心中。
只是,這也一如往常,只能欺騙別人,卻騙不了自己。
寒澤織真住的地方很小,坐落在東京市郊很遠的小山上,兩層樓的建築看得出來已經頗有年紀,小庭院也早已荒蕪,木造涼亭都有些搖搖欲墜了,顯然已經許久都無人打理。
她坐在小涼亭里,身上穿著寒澤織真的舊毛衣,很認真地想讓自己的右手拿住炭筆,但那手卻怎麼也不肯听她的命令。涼意颼風的十二月天,她的額上卻冒出斗大汗珠!
「蕪薏,先休息一下,」寒澤織真端來熱茶,不著痕跡地將炭筆及畫紙收走。「試試看我泡的茶吧!」
「我還想再試試看……」她有些沮喪地看著被拿走的筆。「只剩一個月而已,等藝術季開始就沒有機會了。」
「心急是沒有用的,如果你再生病,才會完全沒有機會。」
「我知道你說得對,但是……」
「喝茶。」
她只好乖乖地用左手端起茶杯,淡淡的幽香立刻飄進她的鼻尖,她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真的很需要一杯熱茶。
她輕啜一口溫度適中的茶水,對寒澤的體貼入微不禁感到十分窩心!他連溫度也替她調整得剛剛好。
「這地方是我母親生前最喜歡住的地方。這是我外公送給她的結婚禮物,我小時候有很長的時間都待在這里。」他環顧四周,母親溫柔的笑顏已經不在,只是耳畔似乎還听得到母親那淒美的歌聲。「我的父母也是經由家族安排而結婚的,他們之間並沒有感情,父親一直都有另外的女人;但母親卻非常傳統守舊,她孤獨地住在這里,直到臨死之際才對父親吐露愛意,只可惜一切都來不及了。我父親非常悔恨,過不到兩年也因病去世,他唯一高興的,是自己死的時候心里愛著我母親,這樣他們在天堂相聚的時候就可以重新再來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