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是誰設的?自然是那些永不出世的幕後家族。
姬月企業正是這樣的典型例子。表面上看來,姬月是非常龐大的企業體系,它旗下除了著名的「姬月帝國大廈」、「姬月八王子連鎖飯店」,還有「姬月餐飲連鎖」,整個範圍以至泉為中心,向外擴展到大半個日本。看似驚人,但事實上姬月不過是整個家族的一部分而已;而且還是外露的,最容易招致攻擊的一部分。
那是由三個家族所組成的「家族」,歷史可遠溯回幕府時代,可見其根部有多麼不可動搖。而這家族數百年來一直以母系為中心,每一代都會產生一位女性領導人。其他家族成員對這位「母親」言听計從,也唯有這種王者似的、不可侵犯的無上權威,才足以領導整個家族!
但,時代變了。
家族中其他的成員,尤其是男性成員們,開始不滿意這樣的架構!日本原就是父系社會,他們為什麼必須服從「母親」的領導?
這樣的家族沖突幾乎歷代均可見到。上一位「母親」在傳承下一位「母親」之時,都必須一再受到其他成員的挑釁與考驗。
他,自然也對這樣的安排大為不滿!尤其這位即將繼承家族的「母親」竟然是他的枕邊人——不過年僅二十三歲的小妻子時。
在他心中,女人,自然是極重要的,可以當他的妻子、愛侶與情婦,但卻絕不能當他的主人。
是的,當他站在「櫻冢府」前,心里唯一的念頭便是如此。他已經想通了,既然已經娶了她,那麼唯有征服她……他們兩人之間,只能有一個「主人」。
也只有當上她的主人,他才能隨心所欲,不受牽制地找回他真正所愛的女人。
他,便是姬月良將——櫻冢小夜子甫新婚便獨自出國的丈夫;莫蕪薏那為了家族而放棄她的前任愛人。
「取回繼承權?在你放棄了十五年之後?你想寒澤、姬月、櫻冢三家的人還認識你嗎?」
「這是唯一不用與家族為敵,又能得到我所愛的方式。」
「很好,既然你心里還有家族,我給你一個機會證明你自己,證明你值得家族的信賴與托付……」
「哈!」竹劍再次不偏不倚重重擊在他的腰間。
薄薄的護甲怎麼也擋不住那沉重而激烈的撞擊,劇烈的疼痛教他幾乎直不起身。豆大的汗珠涔涔流下,濡濕了他身上的袍子……
「繼續嗎?」他的對手穩如泰山站在他面前,手中竹劍與身體形成極為漂亮的角度,劍尖直指他的臉孔。
他喘息著以一雙顫抖的腳支撐全身重量,手痛得幾乎握不住劍柄。
「放棄啦!她喳全日本劍術冠軍——我敢擔保也是全世界第一的!再這樣下去,你鐵定會被打死的!」狐狸在旁邊心焦地大叫︰「放棄吧!一定還有其它方式的!」
「絕不……」他咬緊牙關,挺直腰桿。如果這樣就被打入,連他自己也會瞧不起自己的,更遑論其他人將如何看待他……蕪薏又將以何種眼光凝視他?
他深吸一口氣,站穩腳步,雙眼凝視著前言的敵手。
她的體型並不高大,修長的身型十分靈活,與她硬踫硬,絕無勝算……
對方的眼光透出一股冷洌——
他穩穩將竹劍放下,與身體呈九十度直角。
他用力一跺腳,大吼一聲︰「殺!」
人影交錯,對方的竹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重擊上他頭頂護甲……
「踫」地一聲,他重重往地面跌去!
「哇!」狐狸大驚失色,飛奔過來︰「左術門!你這女人太狠啦!比度而已,下手何必這麼重?」
她站定的身體沒有動,幾秒鐘之後才緩緩取下臉上的護甲,看看自己的腰際;她有些訝異地踫踫腰際,許久之後才抬起頭,對著一直坐在高台上靜靜觀戰的老婦人微微一笑,道︰「他擊中我了。」
「嘎?」听到這話,狐狸錯愕地抬眼︰「你剛剛說什麼?」
少女帶著一絲笑意,口氣卻依然寒涼。「是的,他擊中我了。扶他下去休息吧,放心,死不了人的,不過未來的一個星期會如何就難說了。」
狐狸傻愣愣地,過了好幾秒才咧開嘴大笑!
「喂!你打中她了!炳……哈哈!你真的打中她了!炳……你听見沒有?你真的打中她了!炳……了不起!真了不起!炳……哈……」
下課鐘響,和善的藤子教授一反常態並沒有留下來與學生們討論,反而很快走出教室,郁結的眉鎖著重重心事。
「教授?」莫蕪薏很快追上去︰「教授?您沒事吧?為什麼今天好像……」
藤子山雄停下腳步,以一種奇異的眼光看了她好一會兒,張口欲言,卻又嘆口氣閉上。
「發生什麼事了?」
老教授搖搖頭,眉宇之間頗有難色。
她大概知道問題在哪里,心里不免感到一絲忿怒!凡與她有關系的人都不庭嗎?櫻冢小夜子一定要逼得她窮途末路才肯放手?
「是因為我吧?是學校?還是美術館?」
對方的確說得非常明白,只因為他疼愛莫蕪薏,便要逼他退休,他們沒打算隱瞞,很清楚讓他知道原因,理由自是希望莫蕪薏也知道——挑明要你死得明明白白。可見對自己的能力多有自信!
「都有,他們希望我提早退休……」老教授嘆口氣,「其實我也該退休了,只是不甘心在這種情況之下……」
「您打算屈服?」
「屈服?」他似乎現在才想到這兩個字的定義,原本溫文儒雅的老教授突然蹙起眉,「當然不行,我當了一輩子的教書匠,別的沒有,骨氣倒還有幾分,怎麼能這樣任由他們污蔑我?」
莫蕪薏微微一笑,露出一個俏皮的笑容︰「我想也是。對了,美術館不是有一個空缺?像我這樣的成績,不知道夠不夠資格先去見習一下?」
藤子山雄教授終于舒眉展顏,很開心地拍拍她的肩︰「夠了夠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助手,他們說我老眼昏懵,已經不適合做修補古畫的工作,現在有了你,我想他們該沒話可說了!」
「那只是他們的第一步,除非能逼得我們屈服,要不然是不會輕易罷手的。」莫蕪薏很有幾分歉意。事情由她而起,不但連累阿朗、房東,現在連教授也拖累了。
「是這樣啊……」老教授淡淡笑了笑︰「反正年紀都這麼大了,這輩子也沒經歷過什麼風雨,沒想到臨老倒還有機會見識見識,也算了了我一點遺憾啊!」
「教授……」莫蕪薏感動得低下眼。
老教授反而拍拍她的手,安慰她︰「這樣也好,你是我最出色的學生,像我這樣的教書匠一生原也沒什麼值得得意的,現在跟你合作,說不定真有機會完成些好作品。這不是很值得高興嗎?」
莫蕪薏點點頭,抬起一雙再度充滿斗志的眼︰「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全力幫助您的!」
老教授呵呵一笑,然後對著她行了個禮︰「那麼,將來就請你多費心了!」
莫蕪薏立刻回禮。「是的,彼此彼此!」
從這一刻開始,這一老一少成了彼此的伙伴。
美術學上說︰有光線才有陰影。而籠罩在陰影之下的事物,往往才是畫家最精彩的表演。
這幅畫由櫻冢小夜子起筆,但表現得最精彩的卻未必是她……
她很少去想。
很少去想自己是個幾乎沒有未來的人。八歲那年,醫生診斷出她患有罕見的「血餅癥」——血液非常容易北緯成塊,可能是由于血液縴維素過多而遷居的一種病癥;當時醫生推斷她活不過十六歲,然後是二十歲,然後是二十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