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沒一會兒又把頭鑽出大氅,男子皺眉,伸手打算把她的頭再壓回去。
上官凌這回沒讓他得逞,抓住他的手,晶瑩的大眼里閃著懇求,「拜托,我暈車……不,是暈馬啊。」
她的用詞讓他發噱。「暈馬?」
她比著自己的頭打手勢,「頭暈、不舒服,很想吐。」
他抽回手,瞟了眼她蒼白帶青的面容,淡道︰「隨你。」
她彈指歡呼。「耶——」
覷了眼她歡暢的模樣,男子幾不可聞地嘆口氣。
真的是她嗎?還是只是一個長得神似,又恰巧擁有「信物」的女子。
希望愈大,失落愈深,沒有嘗過絕望滋味的人不能明白這份痛苦。
餅沒多久,馬兒在一處民居前停下。
馬兒甫停下腳步,民居的大門隨即打開,一個年約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迎了出來,恭敬的拱手道︰「堂主,屬下久候多時。」見馬背上竟有另一人,他的目光閃過訝異。
男子翻身下馬,朝他微微頷首,「準備熱水。」
見他將手探向自己,上官凌立刻推拒,「我可以自己下來。」
「喔?」男子挑眉,沒意見地收回手,退開幾步。
她照著白天時下馬的方式,縱身就從馬背躍下,但夜色中看不清離地的距離、濕滑的雪地很容易讓人打滑,再加上她的腳長時間保持同一姿勢未動……
「啊——」伴隨尖叫聲及踫撞聲,上官凌五體投地的摔趴在男子跟前。
知道絕不能笑出聲的男子勉強抑住欲沖出喉頭的悶笑,面無表情的伸手到她眼前。
「謝,謝……」揮去滿天繞著她轉的小鳥和星星,扶著隱隱作痛的頭,上官凌咬牙切齒地瞪著他為時已晚的「援手」。抓住他,正要借力起身,突然感到足下一陣刺痛。
見她身子微微顫動,雖是明白她遭遇到的窘境,男子卻故意矮問︰「怎麼了?」
「腳……扭到了。」她是在走什麼運啊?楣到家了!
他取笑道︰「逞強有好處嗎?」不待她回答,他不由分說地將她抱起,大步走入民居中。
全身都疼的上官凌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沒反對地倚入他懷中,晶亮的大眼好奇地打量與樸實外觀大相逕庭的民居。
這棟民居主要分成五個大院落,大院落中又分為好幾個小院落,以廊相接,門窗、橡檐、階石、欄桿等,無不造型精巧,匠心獨具。
她偏首看向很熟悉地在其中左彎右拐的男子,「這是貴府?」
「不。」他回答的很簡短,也沒多做解釋的打算。
這麼神秘?反正不用在大雪天夜宿荒郊野外就好。「對了,我還不知怎麼稱呼你呢。」
男子停下腳步,神色復雜地看著她。
被他盯得莫名地感到愧疚,上官凌干笑道︰「呵呵,那個,不方便的話,不說也沒關系。」明明只是問個姓名,卻好像傷害到他似的,奇怪的人,連名字都問不得?
尷尬氣氛凝滯在兩人之間,久久,男子才由薄唇中吐出兩個字︰「段風。」
說個名字這麼痛苦?「我是上官凌,多指教。」今天自我介紹的次數還真多,好累。
「你姓上官?」段風擰眉,想著記憶中上官姓氏的人名。「與上官世家有關嗎?」
「我想沒關系吧。」上官世家?听都沒听過。瞧他擰眉的模樣,上官世家像是他的仇家似的,她連忙搖手撇清,「應該只是姓氏相同而已。」
「是嗎?」見她一副「你千萬別誤會」的模樣,段風唇角揚起淡笑,靜靜地瞅著她。
是撇得還不夠清嗎?他這樣看她是什麼意思?上官凌還來不及探究,段風再次舉步往前行去,她忍不住氣悶,這個男人只顧著問自己想問的,話也只說一半吊人胃口。
他叫段風,縴手撫上頸畔的白玉,上面刻的是「風」的古字,因此,他才說這塊玉是他的嗎?但這塊玉的確是她從小就戴在身上的啊,難道他與她之間有什麼關聯嗎?
段風繞過回廊,跨進一間打理干淨整潔的廂房,他將上官凌放在花廳的鼓凳上後,不避嫌地當著她的面褪去大氅,取下皮帽和捂住口鼻的布巾,將垂在胸前的長發甩至肩後。
潑墨似的長發撩過上官凌眼前,慢速播放似地,段風的面孔一寸寸地在她面前呈現。
他的眉,眼是早就看過了的,但整張臉印入她眼簾時,竟給她一股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一種懷念到心痛的感覺,眼眶中蓄起一股淚意,她的身子不住地顫動著。
她細微的變化逃不過全神貫注看著她的段風,他以指沾去她眸中的淚。「你認得我。」
淚水不由自主的流個不停,上官凌點頭又搖頭,「我不知道……」心揪疼了,好像一個永遠見不到的人再度出現,腦中閃過片段畫面,她想抓住,卻快得讓她看不清。
「是嗎……」他眼眸半合,低聲道︰「我不在乎。」只要還有微乎其微的可能,只要他的夢還沒有碎。「只是,別欺騙我,若你是說謊就快停止,否則——」
上官凌接口他威脅過的話語,「說謊的代價是很大的。」與他的話大相逕庭,他的表情好脆弱,彷若重要的東西失而復得,又好像一個陷入迷宮的孩子找到出口,她的心驀然一動,伸出雙臂緊緊抱著他,誓言般的保證月兌口而出︰「我不騙你,絕對不會。」
「你……」他一愣,出神地望著懷中的她。
上官凌被他的眼神看得不自在,為了抑制兩頰漫上的熱度,只好間道︰「怎麼了嗎?」
「我曾辜負諾言。」那日,在毫無止境的闐黑中傳來她泣血的呼喊,拚了命的掙扎,他卻無法回應。段風收緊環住她的雙臂,這次,他不會再錯過!
他的手勁讓上官凌有些疼,彷佛能體會他心中的激蕩,她沒有掙扎,靜靜地偎在他懷中,美目直視著他遙想的眼光,低聲輕問道︰「你辜負承諾的人,就是闕若煦嗎?」
段風神情詫異的看著她,听到屋外的聲響後,與她拉開距離,眼中的柔情換上淡漠。
被他無故的冷漠被澆了一頭一臉霧水的上官凌,看著自己猶帶著他余溫的掌心,對他從沸點降到冰點的態度滿臉問號。
「喂……」她探手想拉住他的衣角,卻被他輕易躲過。
做啥撇得那麼清?裝什麼生分啊,現在才裝不熟,會不會太遲了點?
在上官凌發出抗議之聲前,門板傳來兩聲輕叩,跟著門外傳來恭敬的聲音,「堂主。」
段風面無表情應道︰「進來。」
語音甫落,房門隨即被打開,兩名家僕打扮的人將一個注滿熱水的大木桶送入內室的屏風後,一切擺放完畢,對段風行個禮,恭敬地退出。
上官凌訝異地看著似乎對一切習以為常,一派高高在上威儀的段風,望著他像戴上面具的俊臉,她這才從兩人間的氛圍清醒過來。
對他,她太快親近,是雛鳥情結嗎?初來乍到對所見到的第一個人下意識的依賴,縱使對他有似曾相識之感,但在還沒模清他底細之前,還是必須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一回神,見他直勾勾的盯著自己,那雙專注的眼,好似能看透她的心衷。「怎麼了?」她有禮地露出營業用笑容。
笑得很甜,但很假。段風挑眉評判,緩步走近她。
上官凌站起身,隨著他的步伐後退,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她的回避讓段風不悅,但他選擇隱忍不發,指著她不敢太施力的縴足,「你的腳不疼?」
現在又一副熟人的模樣?上官凌燦爛的甜笑,「謝謝關心,還可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