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這樣。
以為自己是聰明人,卻不夠聰明得去逃避愛情,也不夠笨得去接受愛情——
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是我的悲哀?
呆望著它,我反復問著我自己——為什麼?
一直沒有答案,而我深切地懷疑,這到底會不會有答案?面對曾經無話不談的邵天琪,他默默無語,對現在的情況感到荒謬好笑。
從來沒想過事情會弄到今天這個地步,也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面對著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憔悴了。
幾次在電話中,听著她濁重的呼吸聲和哽咽的聲音,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很傷人。
看著她由那個開朗得仿佛不知人間疾苦的女孩變成一個愁苦憔悴的女人,卻充滿無力感的感覺更叫人難受。
可是她所要求的,正式他所無法付出的,這該怎麼辦?他真的不知道這到底該如何是好。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對不對?」她苦笑著,佯裝瀟灑地擺擺手︰「這是意料中的事。」
「天琪——」
「不必擔心我,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當然更不會是最後一次,我早該習慣的。」她朝他眨眨眼,用活潑的語氣,仿佛說的是別人的故事似的︰「異國的戀情通常都很短暫,也都很美好,我在國外飛來飛去這麼多年,談了N次的戀愛,也失N次的戀,老早習慣了。」
「不要這個樣子。」他輕斥,心里真的很難受,怎麼也不願意看著她這個樣子︰「你不是那樣的人,不要假裝,是我傷害了你,你大可——」
「如何?打你?罵你?」她輕笑著揮揮手;「你沒有傷害我,是我自己傷害我自己,世界上很多事不能談公平,只有自己有本事傷害自己,也只有自己才會給別人機會傷害自己,這一切都只能說是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
「我真的——」
「不要對我說抱歉。」她出奇的冷靜,眼神是不可思議的悍然;「至少這點尊嚴讓我留著,你不必為了任何事而抱歉,我也不要你的抱歉。」
童天杰嘆口氣,無措地望著她,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孩子似的,不知如何是好︰「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她微微一笑;「我已經夠傷害自己,不會再傻到繼續下去,我已經向公司申請外放,也許這次會流放到——西伯利亞吧。」
他愣愣地望著她,無言以對,真的不知能再為她說什麼。天琪的愛情強烈而漫長,他卻一直沒有發現,即使在多年以前,他發現了,也很懷疑事情是否會有所改變。
有些人的感情必須靠時間來培養,越是長久相處,情感越是深厚,可是也有些人的感情是打從一開始到最後都維持不變,恆久彌新。
他是屬于後者的。
三十年來,除了古凱波,他不曾為任何女人動過心,永遠在尋找的這過程是一件令人十分疲憊的事,他又怎可能去發現一直守侯在身旁的邵天琪?
「其實你真的不必擔心我。」她將臉埋進手掌中微微哽咽地泣道;「我一直很清楚的——只是有些不甘心——為什麼?為什麼這樣——」
「天琪……」
「等了你八年,我以為——真的一直以為——你終會發現我的存在——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
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對于一個從未想到過的為,他是無法回答的。
難道男女之間真的不能存在友誼嗎?
難道就一定要這樣造成傷害嗎?
他深吸一口氣,心糾結起來,她的淚水像烙鐵一樣烙在他的心上︰「我不知道,一直知道你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朋友,那比愛情重要得多,也一直以為我們可以維持朋友的關系直到永遠,從來沒有想到過其他的。我原是個不認識、也不相信什麼叫愛情的男人,直到認識凱波,而在那之前,我自己沒有的東西又怎能給你?」
這是命定?
真的就是如此。
他從未欺騙過她什麼,也從未承諾過什麼,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一相情願的付出,這又能怪誰?怨誰?
如果有勇氣去愛,那麼就必須有勇氣去承受那在愛之後接踵而來的痛楚。
憑什麼去要求世間的一切都要那般美好?憑什麼只要愛,卻將痛楚丟給別人去承受?
她搖搖頭,感覺到心在泣血,卻無法停止,無法停止听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其實即使早在認識他之時便已明白一切,即使早可預測今日的結局,她又能改變什麼嗎?又能將付出的愛停止或回收嗎?
這種說法是無法成立的。
她長嘆一口氣,淚水無法遏止地奔流著,就這樣吧。
也真的只能如此了。
向來自許瀟灑,自許大無謂,那現在又怎能兒女情長、英雄氣短,違背了自己對自己的許諾呢?
要提得起放得下啊。
如此重復著告訴自己,心痛雖然無法減少,但至少可以看得開一些。
世間的感情原就不能要求公平,那是永遠也無法公平的事,誰說付出便一定會有所回報呢?
搖搖頭,努力收拾自己滿臉的淚水︰「我太傻了。」
「不。」他輕輕握著她的手,凝視她的眼︰「傻的是我,也許這將是我今生最大的遺憾,必須錯過你——」
「不要再對我說這樣的話了……」淚水不听使喚地下墜︰「如果真的無法愛我,那麼請不要告訴我這些,那只會讓我更難過……」
他無奈地嘆口氣,明白自己是亡羊補牢,為時晚矣;「抱歉,我送你回去吧。」
天琪點點頭站了起來。
在走出餐廳之前,忍不住回頭深深地看了幾眼。
以後再也不會來了,這個原以為將是自己今生歸宿的地方,再也不屬于自己……
越來越厭倦辦公室內特異的氣氛,仿佛永遠有人在耳語些什麼似的——
陰郁著臉,她將公文拿了出來,卻連半個字也看不進去,想離開的越來越強烈。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壓力,謠言傳說著她、可人和鐘司如火如荼地進行三角戀愛,而她正是那個介入的第三者,仗著幾分姿色企圖打敗辛可人,奪取總經理夫人的寶座——
對于這樣的耳語,她不知道該還已何種顏色。
人的嗅覺時常靈敏到令人厭倦的地步。
無法辯駁卻更不能承認,只有任它在空氣中飄揚,壓著自己脆弱的神經。
走,無疑是承認被這種情況所擊敗,背負了她所不願意背負的罪名;留下,是虐待自己,仿佛永遠都踩在不快樂的深淵里——
「凱波,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鐘司在走進自己的辦公室之前如此招呼︰「可人,‘大宏’的會計要的帳冊準備好了嗎?好了就趕快送過去。」
頤指氣使。
看著辛可人無言的點頭,她幾乎有點憎恨起她的怯懦來。
放下手中看了半天仍不明就里的公文,她帶著一臉的陰郁走進他的辦公室,身後的耳語已囂張地揚了起來——
「坐。」
「有什麼事嗎?」
「你忘了告訴我今天‘羅蘭’的人找我開會。」
她一楞。
鐘司微微一笑︰「早上進辦公室的時候收到他們的傳真,再趕過去已經來不及了,他們對這件事不太高興。」
凱波懊惱地瞪著自己的鞋子,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對不起——」
「沒關系,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而已,也許你還不太適應這份工作,下次千萬別再忘了就好。」
她沉默地抬起頭,他的臉上竟真的沒有半絲怒意。
可人說,他經常為了她的一點小疏忽而大吼大叫,曾經和他一起工作過的人也說他是個要求極嚴、決不寬容的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