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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魚的逃亡 第13頁

作者︰沈亞

「我也是很正經的。」她嚴肅地坐了起來︰「我沒有對凱波施什麼妖法,她自有其意識,鐘司追不到她怪罪到我的身上是不公平的,你不認為嗎?對朋友忠是好事,可是你不覺得你這是無中生有?」

他在屋內走動,隨手拿起一本書,放下,拿起,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有種無所適從的茫然。

愛她,這是很顯然的,可是為什麼很多時候只能茫然地望著她?

阿俐活得如此率性、坦然,仿佛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件事可以對她造成困擾似的,這樣一個孩子似的她,心里到底在想什麼?

「如果凱波和鐘司之間有問題,那絕不是我,我沒批評過他半句話——」

「也沒說過他的半句好話。」

她突然之間暴怒起來,惡狠狠地盯了他三秒鐘,然後神色瞬間轉為一片陌然︰「你走。」

「阿俐——」

「走。」

鄭烈有些急了,每當她真正開始發怒時就是這種表情——一切都打動不了她的表情。

如此決絕。

「至少先听我把話說完。」

她面無表情地望著他,眼神冷得更令人心寒——

「我相信你的確沒在他們之間煽風點火,你唯一要做的便是不發表任何意見,我是不能要求你去影響凱波讓他們在一起,這是我的錯。」他長長地嘆了口氣,走到她的面前凝視著她的眼,里面沒有半絲軟化的跡象。

「阿俐,你好固執,有時候你的倔強和不讓步真的叫人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教教我吧,要怎樣才能愛你?要如何才能使你明白,世界不是這樣的,不是你一個人就可以生存的,為什麼到現在還要拒絕我?你到底還要固執多久?人是很脆弱的,我們相愛啊,為什麼會這樣?」

她仍是木然的。

鄭烈心痛地望著她,這不是他們第一次爭執了,可是每次她的暴怒都很令人心驚。許久許久,終于起身開了門走了出去。關門的聲音響了起來,她的面具在同一個時間內落在地上跌了粉碎——

世界不是這樣的,世界不是這樣的。

那麼到底世界是什麼樣子?

相愛就一定可以在一起嗎?

只要相愛,問題就一定可以解決嗎?

有人說,只有愛得不夠深,卻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

她是愛得不夠深嗎?

真的愛得不夠深,所以無法改變自己嗎?

在愛情與尊嚴之間,要選擇什麼才會真的幸福快樂?

柏拉圖似的愛情無法存在的,白雪公主的童話也只是一場夢幻而已。是她太天真太浪漫,或是太不夠實際?

和鄭烈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在風平浪靜之後為什麼會變質?為什麼會變得如此淡然?

淡然得令自己吃驚,不可思議。

那是戀愛嗎?或者她所追求的並不是愛情,而是刺激?想到這種可能性,她的背脊發涼——

她竟是個如此冷血的人嗎?

「怎麼啦?你今天不太對勁。」有些好笑地發現,他和她這幾天似乎不斷在重復這句問話。

邵天琪抬頭望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埋首于她根本無心看的雜志之中︰「沒什麼。」

「每次女孩子說‘沒什麼’後面通常都還會有下文。」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變成女學專家了?」她尖銳地諷刺道。

童天杰一楞,這世界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會突然之間走樣,這樣突然令他措手不及?

和古凱波在一起,她常發警人之語,一些他怎麼也想不到會出自她口中的話都出現了,而一向最明朗快活的邵天琪變得尖銳、陰陽怪氣了,是他走錯了空間?

「別理會我,我待一會兒就好了,情緒低潮,每個人都會有的。」她嘆口氣咕噥。

「這不像你,你以前有什麼心事都會告訴我的。」

「那是以前。」

童天杰放下手中的樂譜,抽掉她手中的雜志︰「你盯著這一頁至少有半個鐘頭了,別告訴我你現在還正在背書。」

「很好笑。」

「天琪,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沉默半晌,她望著他,微微苦笑︰「很重要嗎?我到底怎麼了。」

「當然。」

「為什麼?」

他再度愣住,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我們是好朋友啊,這還需要問為什麼嗎?我以為這是很顯然的。」

「好朋友。」邵天琪諷刺地笑了笑,簡直不敢相信在台北市還會有這種傻瓜存在。

走遍了全世界,看過各色人種,男女之間真的有友誼存在嗎?

有的,只要是萍水之交都有的,只要是君子之交都有的。可是漫長的八年,到現在他還認為他們之間的不過是段友誼,如果不是他太遲鈍,那麼必是她太失敗。

「我不明白你最近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突然之間變成這個樣子?是我做錯什麼了嗎?或是工作上有什麼不順利,還是——」

「你和古凱波怎麼樣了?」她打斷他。

童天杰眨眨眼,不太理解地說︰「和凱波?這和我和古凱波在一起有什麼關系?我並不會因為和她在一起就不要你這個朋友或忽略了你,你為什麼突然——」

「你和她之間到底怎麼樣了?」她再度不耐煩地打斷。

「很好啊。」他只有如此回答。

「她是你心中一直在尋找的嗎?」

「我不知道。」

邵天琪瞪著他︰「別告訴我你如此用心,到頭來只換來一句不知道。」

「世界上沒什麼事是可以完全肯定的,你比我還清楚這一點。」

她不清楚。

她什麼都不清楚了,有種落淚的沖動再度涌上咽喉。

八年了,從見到他的第一眼就那樣肯定,他必是自己心目中的另一半。到如今,飛遍大千世界的各個角落,這樣的想法不曾改變過,不曾動搖餅。

是她太傻太痴了嗎?

以為真的知道什麼叫愛,可是這樣的愛是對的嗎?八年的青春歲月,全盤投注在一個對自己毫不知情的男子身上,這算什麼?

這到底算什麼?

愛情是這樣的嗎?

都會里,每天都起起落落著不同的男女悲觀想法,他們說那叫愛情速食,熱戀一場之後毫無怨尤地各奔西東。她看得多了,听得多了,暗自慶幸自己並非其中的一員。

可是她長達八年的眷戀換來的,到底又是什麼?

值得嗎?

到頭來仍要扮演無謂犧牲的痴情女子,含淚相送,這叫什麼?

這叫什麼?

沒人要求她這樣,她為什麼不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為什麼要眼睜睜地讓幸福的青鳥自眼前飛走?

放手一搏就那麼難嗎?

愛情和尊嚴之間,她要選擇什麼?

「天琪?」

她抬起眼。

童天杰被她眼中所有的傷痛所震撼。

從什麼時候開始,孩子似開朗的邵天琪,眼中竟也會流露出那樣深沉、屬于女人的痛楚?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她深吸一口氣,眼楮轉向窗外那一片台北陰暗的夜空︰「我只是不想承認自己失戀,不想自己失敗而已。」

愕然地,他愣愣地望著她。

「有個男人,听他唱了八年的歌,滿心以為可以听一輩子,到後來才發現事實並非如此,來來去去,在天上飛了將近十年,每次總會飛回來,以為這次再也不用往外飛,可是一次又一次,就這樣的飛了八年,那個男人依然唱著他的歌,卻從來沒看到我,只當我是兄弟、朋友,這是身為一個女人最大的悲哀。」

他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震驚地望著她,無所適從,腦中只有一大片的空白與茫然。

而她苦澀地笑了,終于說了出來,終于將尊嚴棄之不顧,這樣的決定已經無所謂後不後悔了。

只有單純地為自己求得一線生機,只是單純地——希望事情會有所轉變,反正再壞也不過如此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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