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著四張等待她答復的面孔,一切都結束了不是嗎?她的新生活就在她的頷首與搖頭之間……
荊泰生緩緩地點點頭。
※※※
何安琪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平靜的告訴她的父母,沒有婚禮了,仿佛是早已知結局似的,他們默默地幫她整理好一切,搭了最近的一班火車回他們南部的老家。
奇異地,何安琪心中並沒有怨恨或者是不甘,她的心情平靜無波,曾經佔據她心靈的仇恨在一夜之間褪去,在北部十多年的生活簡簡單單地劃下休止符。
在準備婚禮的那一段時間中,她不斷與自己掙扎,不斷地思索自己所做的一切,為了這些年來愚昧的嫉妒,賠上了自己一生的幸福是否正確?
在台北的這些年,她一直在追尋功利和愛情,卻把自己引入了一場連自己也無法遏止的風暴之中,而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她就像那個追尋青春的孩子一般,發覺原來真正的幸福一直在自己昔日的家中。
她的家人、她的朋友,那個有著純樸笑容的小鎮才是她真正歸屬的地方。她曾經被世俗所淹沒、吞噬,而現在她幸運的月兌離了那個生活。
或許她一直是不適合在那樣的地方生活的,當年她曾把洋房、轎車、鮮花的燭光晚餐看成一切,昔日童年的生活對她來說是不值一顧的,但是現在她卻迫切的希望回到那個充滿泥土芬芳的家園。
就像她的父母一樣當個農婦吧!那是她的根。
一朵花月兌離了根,無論能開得多麼美麗,都是短暫的,她終于明白這一點,終于開始想家了!
那才是她真正可以歸屬的港灣,不管她曾經做過什麼,不管她犯了多大的錯誤,在那里,人們的笑容永遠是誠摯而且歡迎的。
她曾無知的改變了自己的名字,希望藉此找到她所希望的生活,其實有何必要呢?她的心一直留在她原本樸拙的名字之中,何安琪是個充滿的心機的都市女子,她不會再需要用它了!
說來有些可笑,但真正的何招美才是她永遠不變的面容!
※※※
飛機緩緩升起,月兌離了跑道,也月兌離了這一段歲月。
方群智戴著墨鏡許久許久沒有拿下來,鏡片上朦朧的霧氣遮住了他的視線。
美國和台灣是一段不算遠的距離,可是卻遲遲地隔開了他和他生命中的一段歲月。
泰生是他的初戀,是他小心翼翼呵護了二十年的愛戀,而今她正倚在韓拓的身邊朝他揮別。
愛與不愛並不是他最主要的問題,她仿佛是他呼吸的空氣,二十年來不曾離開他的身邊。現在他離開了她,便仿佛切割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他最大的難題是︰如何在回首過往時,可以毫不心痛的想起她?他的每一個生活里都有著荊泰生的足跡,每一個回憶都有著她的身影,除非他得了失憶癥,否則叫他如何遺忘?
來世嗎?如何去期望來世呢?今生都無法得到,又怎能去期待來世的相遇?他是不會如此安慰自己的,傷口切開會有復原的一天,他只能耐心等待。
他是那個理智、冷靜而又懂得保護自己的方群智。
終有一天他會走出那一段歲月的陰影的。
只是——
即是如此,鏡片上的霧氣卻又為何久久無法散去?
※※※
「你作弊!」
「我沒有!你別冤枉好人。」
荊遠達斜睨理直氣垃的韓奇風︰「你說謊!我明明看見的!」
他不甘心地回嘴︰「我才沒有!你老了,看錯了!」
韓拓接近他的父親,冷不防自他的袖中翻出一顆棋子︰「哇!車呢!太狠了。」
「叛徒!我養你三十年你可是有了老婆就忘了爹了!韓奇風悻悻然地瞪著他兒子。
荊遠達得意洋洋地大笑,泰生若無其事地自他的口袋中也拿出一枚棋子︰「別笑!你這個作弊大王!」
韓奇風跳起來︰「你這個大老千!我怎麼都沒看見!」
「從我六歲起我爸下棋就作弊,因為他下不贏我,要不是我對棋沒興趣,我早就成神童了!」泰生笑眯眯地看著她橫眉豎眼的瞪著她的老爸。
「沒關系,我們很快就會有另一個神童了,有二個老千爺爺,他一定會天下無敵的!」韓拓自背後環著他的新婚妻子。
「大!」荊泰生嬌羞地笑罵。
「真的!太好了,那我一定會好好教導他的!」韓奇風大笑。
「不行!你這個老騙子!不準教壞我外孫!」荊遠達大叫。
兩個老人永遠像對小頑童一樣爭論起來。
「通通給我住口!」華香梅自她的公事桌上抬起頭來︰「吵死了!你們這二個老家伙全給我安靜,我的孫子要是交給你們不成了天下第一大惡棍才怪!再羅嗦就全給我去住養老院!」
「休想!」兩個老人同時開口,心照不宣的互相眨眼,嘿嘿笑了起來︰「你現在人單勢孤,沒你說話的余地!」
「誰說的?我還有泰生。」她嘻笑。
「我們有韓拓。」
荊泰生斜睨她的丈夫。
韓拓高舉雙手,無辜地叫︰「不干我的事!」
「叛徒!」他們全部大喊!
這又是另一場戰爭,甜蜜而且溫馨,將永遠打下去的戰爭!
泰生微笑了,遠處的海面上,一尾鱗光閃閃的人魚正朝她揮動它那美麗無與倫比的尾巴。
筆事永遠不會結束,可是這次她可以告訴她的小女兒一個有不同結局的人魚公主。
她是個人魚座的女子,在千百年的輪回之後,終于和她的王子長相廝守!
※※※
走過了這一段歲月,無可諱言的,這是我一生中最重大的改變,半年來的悲歡離合將我的生命全部改寫。
現在,我、我的父親和我丈夫的父母住在一棟海濱的小房子里,過著平凡又熱鬧的日子。我那沉緬于回憶中四十年的老父竟也開始尋找自己歲月的第二個春天,他和我的公公成了一對最奇怪的好友,他們互相競爭想贏得我婆婆的青睞,卻又彼此無話不談,而我婆婆嚴肅的臉上在不經意間總會不時地出現那種屬于少女的嬌羞神采,在他們晚年的生活里,這是另一朵燦爛的黃金花朵。
我回到了「方氏」,為了這件事,我和我的丈夫有了第一次爭執,他不能理解我為何不肯與他一起共創未來。而我也無法向他解釋我對「方氏」的那一份特殊的情感,由于「方氏」我認識了他,才開始了這一段感情的曲折道路,而且由于對群智的那一份歉疚的情感使我無法離開他開的公司。
當然,由于我仍擔任「方氏」的業務經理,所以我和我的丈夫在商場上是相互廝殺的二方。說真的,我的丈夫實在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所以我也成了一個很不好惹的商場悍將。只要一提起生意,我和我的丈夫便會爾虞我詐,無所不用其極!這使我們成為一對很有趣的夫妻。
何安琪回南部沒多久便傳來她結婚的消息,對于她,我不能說我能寬大的既往不咎,但我誠心的寄上了我的祝福,倒是我的丈夫,至今只要有人提起這麼個名字他便會打心底發毛,我猜他是得了「安琪恐懼癥」,而且是一輩子都不會復原了。
群美退出了五光十色的舞台生涯,可惜仍是不安于室的;奇怪的是偉平似乎不在意,反而經常與她一起想出各種稀奇古怪的點子,目前這一對歡喜冤家正大發宏願想周游天下,寫出一本破金氏紀錄大全的游記。
葉羅和雪農,她們各自退下舞台之後,有了她們不同的悲喜錄,她們的愛情故事真要說起來,可又是另一本厚厚的愛情故事了,在她們的天空下有著的,是另一種生活和另一種悲歡,當我涉足其中,我常會慶幸我是那個人魚座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