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瞳……「她也來了?」沒有理會簡晟的自問自答,他不自覺地擰起了眉。
她,就站在一樓的入口處,一身華麗的盛裝——這是兩年來他第一次在公事場合見到她,也是第一次見到她這樣的打扮。樓下的燈光遠不及樓上的明亮,由上往下看去,她籠在陰影之中,他看不清她的模樣。
「你的眼神告訴我,」簡晟閑散的聲音懶洋洋地從一旁傳了過來,「你和她在這兩年間一定又發生了什麼……」他用的是肯定句。
沈瞳通過入口走入了大廳,他收回了視線。側身看著簡晟,韓謙微微勾起了唇角,「你以為我和她發生了什麼?」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倒好奇簡晟口中的發生什麼指的是什麼。
「我以為什麼並不重要。」簡晟卻不會輕易地被套出話來,「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你自己心里明白,不是嗎?」他曖昧不明地笑著啜了一口杯中的瓊液。
他知道簡晟想讓他親自說出來,「當初你們都說她適合我。」但他仍沒有讓他們知道的打算——因為連他自己也無法解釋清楚他和沈瞳之間的關系,「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會認為她適合我?」現在的他只好奇令他和她當初結緣的因由。
簡晟輕輕笑出了聲,「然後呢?如果我們的理由夠充分你就會去追求她嗎?謙,你的原則不是這樣的……」這是調侃,也是提醒。感情的事,不是旁人的三言兩語能夠左右的。旁人的感受終究只是旁人的感受,究竟該怎麼做始終只有當事人能夠決定。這一點曾經是韓謙非常明白並且認真遵守著的,但不知不覺得,他竟忘了……
韓謙一怔,沉默了。簡晟知道他已經開始了對自己的審視,于是又繼續下去︰「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雖然只是參考,但他確實可以告訴韓謙他的想法——只要他不會被他的意見所左右,「我和女圭女圭臉當初之所以會把她塞給你是因為我們覺得你們是一個世界的人,她和你是一類人。而灝介,我想他也是這樣想的。」
「一類人嗎?」他確實將簡晟的話听了進去,然後下意識地想起了他們兩年的共同生活。簡晟是對的,他們的確很相似,這一點從今晚這個大冷的笑話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們一起生活,共同忙碌,同時準備各種資料,卻獨獨沒有發現他們為的是同一個宴會。他們都是熱愛獨立生活的人,所以即使一起生活了兩年,他們仍然保持著涇渭分明的距離,而他們同樣享受著這種關系。
「這是什麼?」簡晟俊美的臉忽然湊了過來,「藥瓶?」
的確是藥瓶,他從口袋中無意識模出的藥瓶——早上出門時她遺落在餐桌上的,他本能地收了起來。現在想起來真是多此一舉的行動,但無法否認當時的反應是極為直接的。
「治療神經性偏頭痛?」簡晟已經研究起了藥瓶上的文字,「你的佳人工作似乎很辛苦啊!」完全不考慮藥瓶是韓謙所有的可能性——他知道韓謙是寧願痛苦也不依賴藥力的人。
他知道這個藥。每當她工作極其繁重時便會見她帶上這種白色的藥瓶——她其實一直都很虛弱的,可她卻從來不肯休息耽誤了工作,有時候她的執著令他也不禁皺眉。
「來了。」韓謙兀自沉思,簡晟突然吐出一句令他心神一凜的話來。
他們所處的陽台是整個大廳最偏僻的角落,但恰恰能覽盡整個宴會廳。簡晟第一個看到了她的出現,然後,是他。
他終于看清她了。水藍色的禮服直拖曳于地,延續她以往風格的打扮簡約而莊重。長發被她高高地挽了起來,只留下幾縷垂在她依然過分白皙的臉頰兩側。今晚的她上了妝,很淺的妝,但只是幾道簡單的色彩卻已經使她原本水墨畫般黑白分明的五官鮮活成了油畫,自信且矜持。不似其他女客點綴滿各色的首飾,她只在頸際戴上了極細的鏈墜。鏈是銀制的,說不上多昂貴,但與她的沉靜相得益彰。墜子只是一顆不大不小的玄色珍珠,映得她雪白的肌膚晶瑩一片。
站在環肥燕瘦各有特色的女客中,她並不顯眼,或許可以說是簡單得遜色了。但對于他來說,卻是足以震撼難忘的美麗——他看到了她冰冷的眼角和唇邊親切不失距離的微笑——她獨有的清冷使他驚艷。
幾乎是同一瞬間,她轉過了眼,迎上了他的目光。輕笑,頷首,一氣呵成,她對他的態度得體坦然到令人沒有一點遐想的余地。在他回以頷首以後,她輕輕一笑,轉身走入了人群。
「是我錯了嗎?」一直在一邊等著看戲的簡晟終于出了聲,有些迷惑,「你和她真的沒有什麼嗎?」他們的表現就像只是生意場上的對手,而且是初識的那一種。
「我和她本來就沒有什麼。」不想承認心里因為簡晟的說法引起的一陣不快,韓謙沉聲否認。
「哦?」簡晟聳了聳肩,笑了,沒有說話。
他的笑容令韓謙莫名煩躁,遷怒地瞪向不遠處水藍色的身影,他皺眉。
她正在與一位身材壯碩的中年男子交談。他認識他,明電集團的負責人,一個怪異個性和雄厚財力一樣聞名的前輩——面對不喜歡的人,他冷酷而且沉默,但如果是他有好感的人,他就會變得親切,或者準確地說是滔滔不絕。顯然,沈瞳對于他來說,是後者。
「她很有人緣。」連一向難搞定的負責人在她面前也時時露出笑容,令人實在不能不佩服她的個人魅力,「明電的負責人很喜歡她。」從他比平時多了一倍的話就可以看出來。
她或許有些冷淡,卻很少會有人不喜歡她,他一直知道這一點,「她不舒服。」眉間的褶皺更深了,韓謙的語氣是絕對的肯定,「她頭疼犯了。」
「是嗎?」簡晟挑了眉,半信半疑,「她看起來一點痛苦的樣子都沒有。」在他看來她比在場任何一個女客都要優雅,那樣的姿態說是犯病誰也不會相信。
他們所處的地方離她仍有一段距離,但他就是知道自己沒有看錯,「她疼得厲害。」韓謙重復。
「好吧。」簡晟相信了他,「然後呢?你要送藥過去嗎?在她一點痛苦樣子也沒有的情況下送藥的行為實在是太突兀了,通常只有兩種結果。要麼所有人都知道你們有曖昧關系,要麼明電的負責人談興被打斷,鬧不愉快。你想要哪一種?」不管哪一種,無論他或是她都會極度尷尬。
他當然明白。轉念間韓謙叫來了一邊的侍應生,要過一杯酒將白色的藥丸丟進了其中,稍稍搖晃,原本松散的藥粒便均勻地溶在了濁色的液體中,「把這個交給那邊的小姐。」他將酒杯又放回了侍應生的托盤中。
簡晟又笑了,慵懶且依舊曖昧,而韓謙沒有理會,他只注意著侍應生走到了大廳的另一頭。侍應生說了一句什麼,她輕輕點了點頭,向他的方向露出了禮貌的笑意,然後接過了酒杯。他遠遠看著她喝下,清楚地看到了她一怔過後了然的神情,他笑了,同時收回了視線。
「沒事了?」看不懂韓謙和沈瞳間的互動,但簡晟憑直覺猜到了大概,「這是否就是傳說中老夫老妻間的默契呢?」他奸詐地笑彎了眼。
「你想太多了。」韓謙的心情顯然不錯,因此連否認都揚著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