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撫著緊室的胸口,虛弱地問道︰「那王府……
那王府的小王爺究竟是何人?他……他怎麼會在花園見了我呢?」
瑞珠見她這樣,心神更亂,沮喪地回道︰「我那姐姐說,王府就是康王府,康王乃當今皇上的第四皇子,小王爺則是康三獨子,將來必定承襲康王的封號爵位;她又說這康王府小王爺,是我們寶少爺在秦淮河畔無意間結識的。」
「兩人認識未久,寶少爺也才請他來咱們府中做客一次,也許就是在那一次在花園里踫上了小姐。
「我那姐姐還直跟我道喜,說我跟寶珠好大的福氣,您嫁人王府當王妃,我們也必定跟著陪嫁,到時就是王妃的婢女了;這王妃的婢女可又比賈府的婢女身份來得尊貴多了。
「可我當時心慌意亂,怎麼也開心不起來,心里想的都是您跟朱公子的婚約;這婚約還不打緊,小姐您已經是朱公子的人了,如果進了王府,被小王爺察覺……察覺到的話,這可怎麼辦才好啊!」
秦可卿一听,心中更有如巨石壓頂。
她原來並沒想到這些,只想著跟朱懷文的婚約,但瑞珠的活真是當頭棒喝!
賈府是何等人家?康王府又是何等人家?她現明媚啊,這陽光照在可卿姑娘的天香樓,特別的燦爛耀眼呢!」
听到這里,她一顆心不斷往下沉,往下沉……
在身處明代,別說明代,歷朝歷代,哪一個男子不是將女子的貞操看得極重呢?更何況現在是康王府,既是王府的王妃,那對貞操的要求自然又比一般人家來得更為嚴格了。
如果嫁進去之後被發現自己早已不是處子,那不僅自己身敗名裂,要是康王府追究起來,那……那賈家如何還能在金陵立足?
寶珠禁不起這等打擊,早已哭著抱住她的膝頭道︰「小姐啊,這可怎麼辦才好?朱公子又不在這兒……」
秦可卿原本紛亂的心情,听到「朱公子」三個字,反而完全冷靜了下來,她轉頭吩咐瑞珠︰「瑞珠,你立刻去打點一下,我現在就出去找朱公子。」
「不行,那沒有用的。」瑞珠道︰「我剛剛就在腦中想了好幾遍了,別說這朱公子名不見經傳,就是他家大業大,又怎及得上康王府?更何況是老夫人親口應允,總不能教老夫人失信于王府啊!
「雖是口頭之約,但都是經過兩府具有權力威望的夫人所訂,更何況賈府是做生意的,難免要跟官府打交道,要是我們毀婚,康王府惱羞成怒之下,透過官府那邊對我們的生意大加阻撓,那就糟了!」
秦可卿慘然一笑,虧得瑞珠腦袋這麼靈光,一下子居然想得這麼深遠。
「你說的沒錯,但是你看,眼下我還有什麼路好走?難不成真這樣嫁去王府?我說現在去找朱公子,是想讓他立刻來提親,到時我懇求老夫人,請她推辭王府的親事,就說朱公子早已向夫人提親,只是夫人還沒來得及向老夫人報告,這樣一來或許還有挽回的機會。」
瑞珠跟寶珠一听,也覺得這是目前惟一可行的辦法,瑞珠當即飛奔下樓,準備去打點外出的事宜,寶珠則動手幫她換裝。
誰知道偏偏此時,卻听到老夫人的侍女遠遠地叫著︰「可卿姑娘,可卿姑娘,老夫人來看你啦!」又听得她討好地向老夫人道︰「老夫人您看,今天陽光多明媚啊,這陽光照在可卿姑娘的天香樓,特別的燦爛耀眼呢!」
听到這里,她一顆心不斷往下沉,往下沉……
第八章
賈老夫人親自到天香樓跟秦可卿說了康王府的親事之後,各樓各院的姐妹們聞訊也紛紛趕來道喜。
如此一來,竟浪費了三天時間,到了第四天,她才借口要到鐵檻寺燒香謝佛,得以自天香樓月兌身而出。
一路坐轎趕到十竹齋,找到的老板卻是個留長須的老者,她跟瑞珠、寶珠當場愣住了,老板笑容可掬地解釋著︰「這間店確曾暫時屬于朱公子。」
她听到這里,心頓時涼了半截。
「因為這十竹齋本是我家三代經營,到了第三代,那便是老朽我。有一天朱公子來到我這十竹齋,開口便問我,我這書齋怎麼賣?我一時傻眼了,睜大眼楮看了看這位朱公子,見他衣著華麗,顯然是個富家子弟,只是我在金陵住了這麼久,可從來也沒有見過這號人物。
「但我也不想得罪人,于是便笑嘻嘻地回答,我這書齋乃先祖經營,是不能賣的。他听了也不感到失望,仍然和善地說,他不是想整個買下來,只是想試試當書齋老板的滋味;他說只要一個月,一個月後他就將書齋還給我,然後要我算算賣給他一個月要多少銀子。我心里想說這個人是不是瘋了?哪有人跟人買店只買一個月的?而且還只是為了想試試當書齋老板的滋味。
「但他接著又說,不僅一個月的經營權,而且這一個月的支出算他的川文人卻歸我。我听了心里又是驚喜又是懷疑,他大概也看出我的想法,便從懷里掏出幾錠黃澄澄的金元寶,神態間仍是極為客氣,問我這樣夠嗎?
「我心想這些元寶買下整間書齋的書都可以了,這人家里定是有錢得不得了,在家里悶得發慌,所以想出這種奇怪的方法來解悶,我就答應他了。
不只我十竹齋,連富春堂、文林閣,這狀元境大部分的書齋都賣給這朱公子一個月,所以他一當就當了二十幾家書坊的老板。」
沒有想到事實竟是如此,這富春堂。文林閣想來也不用去詢問了,她只覺得一陣暈眩,整顆心都揪緊了,好不容易才用平靜的聲音問︰「那這位朱公子呢?」
「喔,他六天前來找我,說是有重要的事,匆忙跟我解了約,後來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六天前?是她與朱懷文自眉香樓分開的那一天,這重要的事,應該就是提親的事了。
可令她感到害怕的是,既然連三代居住在此的人都不知道朱懷文是誰,那麼他肯定不是居住于金陵的人了︰如果不是金陵人,那麼……那麼他是哪里人呢?
再趕到眉香樓,結果更令人意外了。
樓里比前些日子更為熱鬧,但里頭的布置已全然換了。
「喔,眉香姑娘啊!」老鴇起先驚艷的眼神,在听說她乃是金陵首富賈府的閨女之後,一張燦爛的笑臉頓時冷了下來。
「這個姑娘跟我租了樓,說是只要一個月,她想要嘗嘗當妓女的滋味;有錢賺我當然是好啦,就是不知道這姑娘腦子里在想些什麼,明明是富家千金,什麼游戲不好玩,卻玩起當妓女的游戲來了……」
听到這里,秦可卿腦中已然是空白一片了。
這朱懷瑩的作法跟朱懷文如出一轍,都是捧了大把銀子喬裝成他們想扮演的人物,連走都走得倉促。
推算起來,她離開眉香樓的那天,也就是朱懷文跟十竹齋解約,朱懷瑩也跟眉香樓解約的那天;現在兩人都不在原處,卻也無人知道他們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麼、來自何處。想到這里,她一臉愁慘,就連自己,朱懷文口口聲聲稱為未過門的妻子,還曾共度一夜的她,不也完全不知道這對兄妹的底細嗎?
出了眉香樓,茫茫然地望著兩岸傳統的明式建築,她現在惟一的希望便是鐵檻寺了。
但是當鐵檻寺緊閉的朱漆大門映人眼簾時,霎時一種無法言喻的恐懼感隨血液竄流身體四周,她怔怔地看著朱漆大門,心中全沒了主意,對寶珠、瑞珠的敲門聲恍若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