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鏡是追逐著飛鳥來到這座飛橋的,她在靠月華山這邊的橋頭緩緩降下她飄飄飛動的身子,站在這座具有特殊意義的飛橋一端,憑吊著曾在這橋上發生的傷心事。回憶使她晶亮的眸子染上淚光。若不是那只靈巧的飛鳥輕盈地從她眼前掠過,她是不會一時興起追尋著它,而來到這里。
這座飛橋修好時,她是知道的,月華神曾經試探性地告訴她這件事,她當時是回以淡漠的,近乎無關緊要的一個「喔」字。字。她並不知道重新再面對這座飛橋,心里的起伏會那麼大,那像是刻意遺忘的記憶忽然被挑起,鮮明的在她的眼前跳動一樣,就是一枝箭,射中了好不容易結疤的傷口,觸景生情的結果,是黯然神傷。她又拿出卜鏡,忽然想在這座具有象征意義的飛橋前,再次落實自己的決心,于是對著鏡面,她問︰「我的未來應該就是在這座山里不斷修行,直到我位列仙班,對嗎?」想像中與月華神攜手同修的畫面並未出現,逐漸清晰起來的畫面預告了她即將死亡的訊息。怎麼會這樣?她訝異地看見自己最後的結局竟是死在月華神懷中,那代表她好不容易萌芽生根的感情再度要以悲劇收場。這怎麼可以!下意識地抹著鏡面,抗拒著這個預測,一定是哪里又錯了,她為什麼必須死?她不要死啊!
她在一片混亂中漸漸厘清了思緒,鎮定下來。不!她不要死!她跟月華神在一起!這個強烈的念頭浮現之際,她才知道自己已然愛得很深了。
一定有辦法阻止這件事發生,現在她得盡快飛回月華神身邊,讓他知道這件事,他畢竟是神,一定會有辦法的。蔚雲清瘦柔弱的臉孔在這個時候從橋的那端逐漸放大到自已眼前,他的到來,讓她原已不平靜的心更加混亂。他在離她三步遠的距離停下腳步,曾經心痛的感覺,使她整個心都揪緊了。「雲……哥哥……」她繃緊的喉嚨勉強擠出于澀的言語。
蔚雲一向帶著羞怯的眼神現在則是筆直地注視著她,他不曾這樣直接且毫無顧忌地看著自己的,這樣的眼神,讓李鏡受寵若驚。
他的雙唇微微抿,帶著一抹陰郁的笑,像是不知如何開口似的,在乍見的驚惶失措消失之後,不太自然地問候著︰「你…好嗎?」
只這麼一句,就足以教人熱淚盈眶了。她點頭,卻看見蔚雲眼中閃爍著比以前更濃的憂郁,使得她情不自禁地向前一步,關切地問︰「你呢?你好嗎?」「我?很好啊……」不對!他過得不好。他強裝笑容,努力掩飾的倉皇,她怎麼會看不出呢?
為他擔憂,早已成了一種習慣,短暫的分開幾個月,並不能改變這種日積月累的習慣,現在她又向前跨了一步,蔚雲身上的氣息,已經能夠隨呼吸傳人她鼻息中了。
「你說謊,你過得不好,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是日華神拋棄他了嗎?否則他怎麼會抑郁地獨自一人行走在這座橋上?
她斬釘截鐵的語氣似乎把他嚇了一跳,他眼中的倉皇之色更明顯了,但是他仍試圖保持最後一絲的冷靜。
「沒有,我、我過得很好。」
「是嗎?那麼日華神呢?他應該跟你在一起的不是嗎?」她梭巡著日華神的蹤影,照道理,他應該與蔚雲形影不離,就像月華神時刻都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一樣;而今不見日華神,他的神色又頗為陰郁,她不得不懷疑他的陰郁是因為生活上的不如意。扮成蔚雲的狐妖似乎被她昂著下巴,咄咄逼人的態勢給震住了,接著又惑于她絕艷的姿色,外表雖然仍裝出一副歷盡滄桑卻傲骨猶存的樣子,眼中卻忍不住閃動著詭譎的光芒,話也開始不按照狐妖族長叮嚀的講了。
「我也不是過得不好,也不是不滿于現狀,只是我想你,莫名其妙的想念你,所以我就走在這座橋上了。」
「你……」那低低俯視著她的深情目光逼得她呼吸緊窒,腦中棍亂,一時忘了蔚雲到底應該是個怎麼樣的人;她很感動,只覺得一切都值得了,有他這句話,曾經的傷心都值得了。
版訴他自己已經是月華神的人了,以往的愛戀已經隨時間消逝,,他們可以是像兄妹或像朋友一樣彼此關心;她還想告訴他,不必為了她曾經尋死而感到愧疚,現在的她,已完全擺月兌過去的陰影了。因為她已經找到她的真愛,希望蔚雲也能跟她-樣幸福。然而才剛開啟櫻唇,話聲卻直接落入狐妖的口中,一股無法言喻的腥羶味沖鼻而入,他猛然緊扣住她腰間的手轉而緊鎖在她咽喉,讓她在突然的暈眩中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就在這混亂的時刻-----
「混帳!」
她听見月華神的聲音憤怒地破空而來,然後她感到強摟著自己貪婪地擁吻的蔚雲渾身突然一僵,如遭雷擊似的,身體繃直,渾身冰冷冰冷,倏地朝地面垂直躺下。他的面部朝下,以至于李鏡看不清他已經被打回原形的臉。她看見月華神的袍袖已經拂至胸前,從籠罩著的強烈白光看來,那是他凝力的致命一擊,她從他眼中看見了殺氣,下意識地
她撲向蔚雲。
「等等,不要傷害雲哥哥!」
月華神的怒氣因她的舉動而沸騰,眼中寒光一閃,袍袖揮出,白光準確地奔往李鏡。
她整個人被白光掀起,然後以肩膀著地,重重地摔落在地上,五髒六腑幾乎被震碎的她,掙扎著爬起來,嘔出好幾血。月華神幾乎是立刻就後悔了,但是他沒有向前扶起她,只是憤恨地看了李鏡一眼,怒氣逐漸被心疼取代,過度的心痛使他低聲地逸出一聲淒涼的笑。
他搖著頭,緩緩地道︰「終究……你還是無法忘了他。」
李鏡亟欲解釋些什麼,但一急,涌出的鮮血更多,到最後咳了起來,她以白袖掩口,仰起頭,哀求的目光艱難地投向半空中的月華神。
他雙手環胸,眼中是冰雪似的寒光,表情則是淡漠得令人害怕,他的聲音比平常低沉許多,臉上有悲傷的色彩。他落在李鏡身上的目光是不帶任何感情的,他以近乎自言自語的口氣道︰「這是注定的,三百年前我負了你,三百年後注定你也要負我一次……」他凝視著她的眼神明明還有很多的話要說,未了,竟化成輕描淡寫的一句︰「算了,你走吧!」哽在喉間不能發出的言語,終于在見到他的身影緩緩飄走之時,月兌口而出淒厲的叫喚︰「月華!」
她想追隨他的身影,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沉重無比,這才猛然意識到,剛才那一擊,把她打回原點,現在的她,又是一個徹底的凡人了。無法顧及生死未明的蔚雲,她從月華神臨走時的眼神里看見了一個殘酷的事實,他不要她。他以絕望又陰冷的目光拒絕她的解釋,他怎能如此對待她?未審先判,她不接受!她撐起被痛楚包圍的身體,咬著牙,艱難地舉足向前走,自唇角滑下的血滴在潔白的雪上,透出鮮艷的光芒。
第八章
「何必呢?人家都已經不要你了。」低沉詭譎,宛如深遂地底的幽冥之聲傳來,在還沒有看清對方的臉時,李鏡已經先落入了對方的懷抱。好陰冷的體溫。已經逐漸模糊的視線勉強看向來人,映人她眼簾的是一張酷似月華神,卻比月華神更為妖詭陰邪的臉孔。
「你是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