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知道了,你別生氣,先放我下來嘛!」
他陡然松開手讓她站立不穩地跌到雪地上,接著她看見下場比她更悲慘的白猴被提到了他的眼前。只見他一彈指,白猴便發出痛苦的叫聲。「我決定不再放縱你,免得四百年後你仍然只是這樣!」它被放了下來,踩著沮喪的腳步,大眼掛著兩滴清淚,可憐兮兮地走向她。
她將它抱起,托在掌中,不忍地梳著它的白毛。
月華神雙手叉腰,仰視著異常清亮的月光,以一種無比爽朗的聲音道︰「果然鏡子要在你手中才能發揮功用,照這樣下去,到了夏天,我就能趕走這一片討厭的霜雪,看見我月華山綠意盎然的景象了。」她不是很明白他所說的話,但是他自信的側臉,使得他散發出另一種俊美的光彩,她不禁像個孩童一樣,痴迷地望著他。
他將她摟入懷中,溫柔地斜睨她。「我知道你不能明白我所說的話,但是相信我,跟著我修煉,很快地,你就會恢復原來的樣子了。」
到了夏天,太陽不再只有慘淡蒼白的一點溫柔,它亮麗又溫柔地照耀著月華山,使這片銀白色的世間蒙上一層可親的淡淡金光,仿佛沉睡了幾千年的月華山蘇醒了,它像李鏡回蕩在山谷間的笑聲一樣,充滿蓬勃朝氣。
她騰雲駕霧的身體輕盈得如一條絲帶,散發著冰雪般的光芒,身子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下,如果不是那一頭烏雲般的長發,有人可能會以為她只是一朵快速移動的浮雲。
月華神淺灰色的眼眸像一泓秋水,注視著她,漾著幸福的光彩。
在這種充滿喜悅的時候,有一張臉垮了下來。那就是小白猴。「怎麼那麼快就會飛了呀?」它坐在地上,自怨又自艾,李鏡才幾個月的修行,就練到能夠自由在山林間穿梭,這對它來講,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猴兒,不用自暴自棄。」月華神的眼追逐著李鏡的白色身影,絲毫不敢大意。「鏡兒跟你不一樣,她本不是凡胎,她有與生俱來的仙神資質,一旦重新開始修煉,自然會比你快速的多,我還是那句老話,香蕉少吃一點的話,你會進步得更快!」
「是嗎?」它低頭,看著掛在胸前的一條小香蕉,那是李鏡突發奇想地用繩子串起來幫它戴上的,戴上時還是綠色的,現在逐漸變黃,散發出一種誘人的香味。它看看那條香蕉,再看看李鏡飛翔的美妙姿態,心底十分掙扎。
每個人都在改變,師父變溫和了,他的眉宇之間不再掛著霜雪般的冷傲,他注視人的目光不再帶著幾分輕蔑,他也很少大吼大叫或低聲詛咒了,他俊美的臉成天流動著愛情的光彩,有時唇邊甚至會揚起涵義不明的微笑。
至于李鏡,她的法力日進千里,她幾乎每天都有驚人的感悟,她也愛上了凌空飛翔的滋味;那種俯瞰世間萬物的快感,讓她凝結于眉目間的憂愁逐漸散去,神色散發出一種超月兌凡塵的秀麗光彩。總之,她本來就是仙女,現在只不過變得更像仙女了、而它,一只會說話的小猴子,除了還是一只會說話的小猴子之外,它什麼也沒改變。
月華神將雙手環胸,泛起淺笑酌表情閃過瞬間的詫異,他短促低急地嚷了聲︰「不行!」隨即凌空而去,截住了李鏡。
被攔截的李鏡明顯地感覺到他不同于平常的凝重表情,同時也在一片祥和晌雲霧中嗅到一股陽森妖詭的氣氛。這種氣息來自于矗立在眼前一座高聳的尖山,這座尖山掩藏在一片空虛縹緲中,被濃厚的雲霧繚繞著,若不是飛得這麼近,根本不容易看清它的真貌。
那透著詭異晌寒冷,是不同于月華山霜雪的那種陰寒,這使得李鏡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那是狐妖聚集之地。」他異常肅穆地說著︰「他們攝取凡人精氣來幫助修煉,你現在仍未正式月兌胎換骨,要是不小心闖入,立刻就會遭到不測!」他的話讓李鏡再度一顫,不禁往那個扣著她腰部的身體再靠近些。她怯憐憐的模樣,讓他不由得胸口一緊。「別怕。」他舌忝舐她永遠都像蜜般香甜的唇舌,輕吟出誓言一般的保證。「有我,任何人都不能傷你。」尖山頂,流動的雲霧間,三個身著白衣的狐妖如臨大敵地注視著不遠處的月華神,為首的那個有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還以為他是心血來潮,來捅我們的老窩呢!」
右後方的狐妖眯起一雙妖詭的金色眼楮,他身子大部分都還是狐狸的原形,他很不舒服地低咒︰「這陽光真夠難受,我覺得我的身體就像快被蒸發了一樣。」左後方的狐妖則完全是狐狸的樣子,只不過可以以人的姿態站立,他的表情更慘,才出來一會兒,就受不了的氣喘連連。「族長,再這樣下去,我們很多弟兄都會被陽光打回原形的…」被喚作族長的狐妖,看來很鎮定,他紫色的眼瞳閃著利劍一樣的光芒,始終緊緊地注視著那兩道纏綿的白色身影。「族長。」右後方的狐妖才出來來會兒,臉色就憔悴許多。「是不是要另找修煉之地?」「哼哼……」詭異的冷笑低低地自狐妖族長喉間逸出,指間把玩著白發,對同伴的憂慮顯然毫不在乎。「何須如此大費周章?」「族長有更好的方法嗎?」兩人異口同聲間道。
「只要想辦法把不該出現在月華山的趕出月華山便行了。」
「但是月華神……」
如何避開月華神呢?那個女孩與月華神寸步不離,看起來受到嚴密的保護,兩人不禁疑惑地看向族長?。
「百密總有一疏。」他一字一字,充滿信心地道,同時揮開了一把折扇,看來氣定神閑。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座詭異的尖山所震懾,李鏡一直緊緊地靠在月華神的懷里。那座山高聳入天,尖端的部分就像一只狐狸仰望著天際,露出細長又狡獪的尖嘴,讓人打從心底覺得不舒服。
「你是山神,為什麼你會放縱它在你的管轄範圍內害人呢?」
月華神沉默了,像是在思考著這個問題。問題出在他的個性,他不像日華神那樣嫉惡如仇,花費很多心力在掃蕩日華山的妖魔,他有他自己一套獨特的觀點。他認為有仙就有妖,這世上若是沒有壞人,也就顯不出好人的可貴,若是沒有作奸犯科,衙門也就形同虛設,那麼所謂的正義也就無從伸張。
太平世界只是一個努力的目標,不能阻止罪惡在黑暗中繁衍,就像不能阻止荒山野嶺雜草叢生一樣;若是因此而悶悶不樂,非得把它們斬草除根,那下場就會變得跟日華神那個蠢蛋-樣累,忙了幾千年也頂多博得一個虛名。而為了這個虛名,他得隨時留意,日夜擔憂,就怕一個閃神,錯過了哪一只正要成精的妖魔,為此把自己搞得筋疲力盡。
包何況,他相信多行不義必自斃,只要那些狐妖們不是太過分,他通常願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跟它們做鄰居,這就是為什麼它們能在他的眼皮底下盤距月華山一隅的原因。
但是他卻不能期望李鏡了解他的想法,所以他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只能以一貫不按牌理出牌的方式回答︰「我這月華山已經是人煙罕至,再少了他們做鄰居,豈不顯得更加孤單嗎?」這是個奇怪的回答,不過,倒是相當符合他一向月兌離常軌的行事風格。
「總之,你得小心避開它們,在你還沒有正式得道成仙之前,你都是它們眼中可口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