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美貌的輪廓,意外地引發他心中一陣不為人知的傷感,因著一種莫名的心態使然,他向右移動半寸,四指一松,箭心準確無誤地射中新羅國君主右邊的侍衛,那人撫著胸口,不敢置信地墜下城樓。
城樓上,兩旁的護衛一擁而上,紛紛以身體擋住他們的君主。
完顏徽眯起眼,目不轉楮地注視著那個紅色的身影消失,頭也不回地低喚︰
「完顏翰。」
「是。」從左邊的鐵騎走出一人,策馬來到完顏徽身旁。
完顏翰是完顏徽的謀士大臣,文能安邦,武能定國,被完顏徽倚為股肱之臣,為人剛毅木訥,正直不阿。
不等完顏徽開口,完顏翰謹慎卻不失把握的問︰「皇上可是要問新羅國君主是男是女?」
「說吧!」
「臣在多年前曾出使新羅國,當初也被他的雪膚明眸,貌若天仙所震,但臣曾親眼目睹他上半身的情景,所以他實實在在是男兒身。」
完顏翰頦下的胡須隨風輕飄,那是智慧與經驗的代表,他是已逝的皇太後派給完顏徽的攝政大臣之一,也是惟一被完顏徽留下項上人頭,到現在仍忠心輔國的攝政大臣。
完顏徽面具後的目光迷離,跌入對新羅國君主美麗的追憶中……
真是男兒啊……他黃金般的眼眸莫名地漾起同病相憐的光芒。
完顏翰依舊以他特有的節奏不疾不徐的說︰
「新羅國君主十三歲登基,初上任時,因為那張太過漂亮的臉蛋而屢遭挫折,朝中大臣懷疑他主政的能力,有一段時間,甚至醞釀另立新主。
多虧了他百般忍讓,以退為進,暫時將權力放給大部分瞧他不起,卻有治國之能的老臣,經過一段不短的時間之後,才讓臣民將注意力從他的臉蛋移轉到他卓越的政績上,事實證明,擁有美麗臉孔的君主同樣擁有杰出的治國能力……」說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完顏徽一眼。
「完顏翰,你想暗示些什麼嗎?」面具里透出不悅的聲音。
完顏翰抱拳低頭,忠心耿耿的回答︰「臣不敢,臣只是就我所知的據實回答皇上的問話。」
「你回答的太多了。」
完顏翰心中一驚,連連抱拳認罪︰「是是是,臣該死,臣知罪。」
其實完顏翰的這一番話,的確已經成功觸動完顏徽的心弦,引起他一陣強烈的共鳴。
他冷峻的雙眼微暖,繼續鎖定城樓上早已被遮掩的紅色身影,一張不應生于男子臉上的漂亮臉孔,一段不足為外人道的辛酸治國歷程……
說起來,自古女子貌似男性、豪爽不羈者多不勝數,男子貌美足以令女性相顧失色者則少之又少,更何況這種人又出生在帝王家,承襲帝王之位,那可就真是麟毛鳳角了。
十三歲嗎?當年他也是這個年歲登基啊!
黑鐵甲冑在夕陽照射下,映出溫暖可親的顏色,這正是此刻完顏徽的心情,這種旁人絕對無法參透的細微波動,只有觀察力敏銳的完顏翰能夠察覺到。
不論情緒是好是壞,戴上面具的他,永遠給人如冰山般不可侵犯的深刻印象,這也是他希望能夠表達出來的。
「完顏徽——」城樓上的美少年皇帝排開眾人重新站出來,發自肺腑鏗鏘有力的朝完顏徽喊道︰「我不會投降的!因為我知道你對付敵人的所有手段,相信你的話就等于是在跟閻羅王打交道,所以收回你虛偽的誠信吧!我與新羅城民將誓死守城,反抗到底!」
多麼激動迷人的嗓音啊!回蕩在草原中,自有一股引人遐想的韻味。
再度眯起黃金色的眼,對這個擁有相同背景的皇帝,他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誓死守城!反抗到底!」城樓上的官兵同仇敵愾,舉著刀槍,大聲呼喊,像滾動的潮水般,聲浪震空。
完顏徽對這種蝦兵蟹將的嘈雜之聲充耳未聞,斂起微暖的雙眼射出即將殺戮的銳光,在舉手下達攻城令前,用足以蓋過城樓的雜音又能讓他的鐵騎部隊听清楚的聲量道︰「活捉新羅國君主!我要親眼看見他跪在我面前。」
隨著他大手一落,高昂的號角聲頓起,馬蹄向前翻滾,蹬得整片大地為之震動,照例是弓弩鐵騎萬矢齊發,掩護後面的輕裝步軍攀登城樓,押後的重裝步軍則猛轟城門,三軍相輔相成,沒有人能逃過這樣凌厲的攻勢。
原本計算月亮升至半天之前就能拿下這座城池,沒想到新羅國文臣的背叛,提早結束了這場戰爭。
第二章
城門一開,終止了戰爭的雜亂聲響,所有人都目不轉楮地注視著這個前所未見的美少年君主。
這人披著紅色長袍,儀態尊貴的走出,睥睨著女真國鐵騎的眼光,是屬于一個杰出政治家的。
南宮的出現,驅走了腥風血雨的氣息,改變了周圍的氣氛,有些人甚至當場失魂落魄起來。
左右抵住肩膀的利劍沒能折損南宮一國之君的氣勢,她被押解著來到完顏徽面前,眉目間遭背叛的憂傷在見到他時立刻被憎惡的光芒所取代。
完顏徽謎樣的金色眼眸對她眼中的憎惡視而不見,反而輕佻地凝視起那張極冷艷卻極富魅力的臉。
實在是一張教人過目難忘的漂亮臉蛋,不只臉蛋漂亮,連肌膚都細白如雪,泛著純淨透明的光澤;那雙秋水明眸,若不這麼惡狠狠地瞪著他的話,肯定是風情萬種、楚楚動人;還有那微抿的薔薇色嘴唇,是他所見過最誘人的嘴唇。若不是自己有切身遭遇,他還真不願相信眼下的他是個男性。
這就是傳說中神秘又暴戾的完顏徽嗎?
雖然她的神情冷靜而沉郁,抬頭挺胸,一副不可侵犯的樣子,但是完顏徽眼中所透露出的詭異光芒,卻實實在在打擊了她,她不得不戒備起來,以防自己被那兩道無言的光芒擊垮。
她迎視那道光芒,這才發現面具內藏著的竟是一雙金色光芒的眼。
金色,即使在黑夜中也讓人無法忽視,那是光輝、尊貴、至高無上的代表,瓖在這個渾身泛出冰冷厲氣的男人身上,當場營造出一種冷酷、紀律、難以親近的疏離氣息,完顏徽果然符合草原上的傳說,是個充滿壓迫又無比恐怖的君主。
兩人目光一接觸,各自撞出不同的心事。
她是心服但沒有表現出來,完顏徽的確擁有稱霸草原的雄厚氣勢,可這並不代表自己就會甘心向他俯首稱臣。
南宮因悲憤而光澤閃耀的雙瞳則讓完顏徽的心莫名地跳了一下,這也引發他挑逗的興趣,頗有興味地執槍挑起她的下顎,默默地審視著,一個不小心,鋒利的槍頭擦傷了她緊繃的下顎,一滴鮮血沿著槍頭落入雪地,在月光下十分奪目。
他皺眉,那如女子般脆弱的肌膚……
南宮斜視鮮紅與雪白搭配出來的景象,眼中閃過一絲快意,隨即又變得黯然神傷。
那種既達觀又悲觀的神態之美,超越任何事物,再度讓完顏徽心神為之一動。怎麼會有如此絕妙的一雙眼?正視你時,咄咄逼人,不正視你時,又楚楚可憐。
他略施力,無言地用槍托起她,這時她眼中光芒一變,又轉成寧死不屈的神情,令完顏徽著迷了。
多麼饒富變幻的一雙眼啊!黑如幽潭,靜如死水,波動時又帶著惑人的魅力這雙眼究竟還有多少變化?
長槍沒有如預期地送進她咽喉,南宮扯著唇角,露出輕蔑的冷笑,目光充滿了挑釁,似是在譏笑他的猶豫不決。
這一笑,反而讓完顏徽緊逼咽喉的長槍不合常理的收回。一心求死嗎?他可不打算讓他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