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不是皇上,他的話卻比聖旨還具威信。
「我告訴你,今日召你回京,就是要議定一個日期,讓你把婚事給辦了。這事已經奏明皇上及太後,你不娶,就是抗旨,後果,你自己看著辦!」
「我不願意,我要自己進宮面見太後,當面向她陳情。」
好呀!這是越級上報了,那他攝政王的臉還往哪兒擺?
多爾袞陰沉一笑。「好,你這是跟我卯上就對了,那我倒要試試!」他隨即揚聲,「來人啊!把貝勒爺拖下去監禁起來廠
「阿瑪……」
多爾袞轉身不理。
「哼,色令智昏!把你關幾個月,你就會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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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們倆是怎麼回事?一見面就吵,還是父子呢!」孝莊太後隨手將茶置于幾上,帶笑地問。
雖是太後,其實她還相當年輕,體態縴盈、明艷動人,標準的蒙古美人,一雙眼總含著睿智的笑,聰慧有決斷力。
她也有一套掌握朝廷脈動的方法,但她總是以靜制動,非到必要時,不輕易出手。
現在她裝作若無其事,心底卻已想好怎麼解開這個結。
「玉兒,你不知道,多爾博實在教人生氣,若不是我兒子,我早就削了他的爵,讓他去當平民算了!」
多爾袞逕自坐在花梨木榻上;關起門來,他跟孝莊太後,其實就是一對有實無名的夫妻。
「喔,那怎麼不這麼做呢?」她故意問。
多爾袞一愣,臉上一陣尷尬,有些困窘。
「玉兒……」
「說來說去,還不是疼他嗎?總是自己的兒子嘛!」
「他哪里曉得我的苦心,固執起來連死都不怕。」
「不就是不想娶妻嘛!有那麼嚴重?」孝莊佯裝不解。
「玉兒,你……唉!」
多爾袞一介武夫,並沒有那麼多的心計,對于這種必須耗費唇舌解釋的事,他一向覺得棘手;可是玉兒應該了解,她向來睿智聰明。
「你最了解,蒙古對我們的重要性。」
「我了解。」孝莊太後垂眼,幽幽一嘆。
「可是多爾袞,你怎麼不想想以前的我們?」
多爾袞猛地一震,從孝莊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遺憾。
回直則程,走過了多少風雨?他們終于能夠像現在這樣在一起,卻也是偷偷模模,始終不是光明正大的。
他們原是一對有情人啊!為什麼會被拆散。不就是因為政治利益嗎?她無奈地嫁給了當時承襲汗位的皇太極。多爾袞心中雖然憤恨,卻因勢單力薄,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達到沈陽,成了自己的嫂嫂。
「當時,我們兩人都不得已。你疼多爾博,難道願意他變成另一個你嗎?」
多爾袞倨傲的肩膀,下垂了。
「那進京的格格怎麼辦?」
「這容易,多鐸的兒子也都還沒娶,指派給其中一個便是,一樣都是親王的兒子,也不委屈了。」
沒想到孝莊是這樣的看法,他還能說什麼?只好官樣的回答︰
「太後作主,臣照辦便是。」
孝莊輕笑,無限嬌媚。
「當然,不能讓你下不了台。多爾博也實在太倔,就關他一個月,斂斂脾氣。至于昭仁公主,國破家亡,實在可憐,把她送進宮來,我們先恩養著。」
一番驚濤駭浪,就這麼被孝莊太後三言兩語給擺平。
第九章
除夕夜,曾經翻天覆地的紫禁城經過一番收拾,稍作裝飾,總算也有過年的光彩。
今年在紫禁城里過年的人,變成皮帽皮靴、長袍短褂,一身燈籠絲袍的滿洲人。
朱慈媛一身滿洲格格打扮,正在給慈媛宮新的女主人講故事。
孝莊喜歡听她說些前朝的事,尤其是朝廷的黨爭、後宮的內斗,都是值得吸取的教訓。
今天講的是李白成兵臨城下的事,雖是輕描淡寫,但其中的驚心動魄,不是親自經歷,無法體驗。
「城門開了,父皇嗚鐘召集百官,沒有人來應,大伙兒搶奪著宮中的寶物,各自逃命奔竄。父皇見大勢已去,提劍入宮,令人把三個皇子送到國丈家;接著逼迫母後及妃嬪自殺。袁妃不肯,父皇提劍就砍,接著看向我們,坤儀嚇得直抖,父皇先從她下手,輪到長平,一陣躲閃,砍斷了她的手臂,接著是我了……」
悲愴的往事,無論什麼時候想起,都會令人斷腸。
孝莊眼眶泛紅,「好了好了,都是傷心事,難為你這樣講出來。」
太後的貼身侍女端茶點進來,附在太後耳邊說了幾句,太後臉色微變,很快地看了一眼朱慈媛,隨即恢復正常。
「太後?」她有點不安。
「沒什麼,是假冒太子的事。」
朱慈媛心中了然,折騰多日的假冒太子一案,應該是塵埃落定,而那太子定是給殺了。清朝沒有叫她出面指認,分明那太子是真。但無論是真是假,朱家的皇子是絕不可留的,免得有人藉此興事。
皇子與公主,待遇截然不同,像長平與她,清朝樂得恩養,既無殺傷力,又可攏絡民心。
皇子則是絕對的禍根,清朝要坐穩紫禁城的寶座,就得殺盡對前明遺臣有號召力的皇子皇孫。
這點,她很清楚,孝莊雖然對她很好,卻不免也是計策的一部分。
孝莊見她心神不寧,岔開話題。
「待會兒讓你見一個人。」
什麼人呢?她的心中仍在暗思,多爾博明顯消瘦,卻依舊英挺有神的身影赫然映人眼簾。
她起身,復雜地與他對望。
一個多月了,她並不知道多爾博為了娶她遭到監禁。沒有人告訴她,加上自己處境艱難,心中怨恨難消,她也不想知道。
兩雙眼默默對望,各懷心事。
多爾博也不知道孝莊跟多爾袞達成的協議,他被監禁一個月,此番太後召見,他並不知道朱慈媛也在,一時間驚喜交集,黯淡的眼神變得極為炯亮。
就是今天,趁這個機會,他要把朱慈媛跟他的婚事給定下來。
他恭敬地拜倒。「多爾博給太後請安。」
孝莊心里含笑,真是一雙璧人呢!眉目卻微凜,表現得極不高興。
「多爾博,你抗拒迎娶蒙古格格,你可知罪?」
一听見「罪」字,多爾博肩膀僵硬。朱慈媛更是心神收緊,她在意的是「迎娶」二字;她表面平靜,內心波濤洶涌。
「是。」
「那麼你為何堅決抗旨?」
他微抬眼,迅速地瞟了朱慈媛一眼。
她略驚,但佯裝不見。
他戰戰兢兢地陳詞︰「是,因為臣……已經有一位福晉了。」
「喔?」孝莊挑眉,「是哪家格格這麼大福分,讓你給看上?」
「稟太後,不是格格……」
「那是?」
他又看向朱慈媛,坦率、有些自負,帶著一貫的理所當然。
「多爾博,究竟是哪家小姐,讓你不惜與你阿瑪翻臉,甘受監禁,還冒著抗旨的生命危險?」
孝莊的聲音清亮,分明是在說給朱慈媛听。
她的燈籠絲袍已在微微抖動。
多爾博凝目注視朱慈媛,那眼神是絕對的佔有,仿佛她是被盯上的獵物,永遠也無法自他手中逃月兌。
地很不以為然。
「做稟太後,臣在入關時,已經納昭仁公主為福晉,所以無法迎娶蒙古格格,懇請太後原諒。」
一個「納」字,讓朱慈媛的身分當場矮了半截,仿佛他的「收納」是一種恩賜,她應該感激。
但她也是公主,嫁給他也是一種恩賜,他不該有那種自以為是的神情出現!這把她—‘向嬌貴、自認為不同于凡人的本性又給激出來。
孝莊森然問道︰「抗旨拒婚,這可是大罪,不是輕易三言兩語就可以了事的,弄不好,要削爵為民,甚至終生監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