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喝悶酒是很苦,很悶的一件事,尤其在滿月復煩擾的情況下,更是不知不覺就喝了一大堆……漸漸地,蘇毓秀頭開始昏沉沉,她趴在桌上不再動,不再說話……似乎是醉了,似乎是睡著了。
看著悶頭不語的蘇毓秀,紅衣男人突然露出一抹奇怪的笑,輕輕說了句︰「終于來了。」他話落後,兩個身形出現在樓梯口。
第9章(2)
一男一女,但紅衣男人的視線卻先落在了男人身後的女人身上。只見那女子上面穿著斜方格月白緞斜襟夾襖,下面是海水紋黃緞裙,身量是女子中少見的高個,容貌和氣質也是俊得匹敵男子的那種。
而那男的一身簡單的藍色斜襟袍,身材高大,但令人注意的並不是他的身材,而是長相,那無與倫比的美麗是罕見的不分性別,連最美麗的女人都不一定能比擬的美麗。
正是這種性別對調的感覺讓這兩人站在一起有一種奇異的般配,這種般配看得紅衣男子微微不悅,但心中也不得不承認,雖然自己亦是男生女相,但從美麗的程度來說,遜人一籌。
紅衣男子不高興,藍衣男子亦不太高興。當然,看著自己的妻子不但喝醉了酒,還趴睡在另一個陌生男人跟前,他能高興得起來嗎?
看到這里,這個藍衣男子是誰已經很明顯了。他正是蘇毓秀姑娘的夫婿——連雲,那他身後的當然是夏天了。
連雲直直地走到紅衣男子的桌前,他沒有看向男人,只是低頭寵溺而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妻子。從另一邊的窗子吹進來的涼風掠過他頰邊的柔發,從屋頂的天窗照進來的幾縷光線射進他黑潭般的幽眸,泛起琥珀色的透明。那專注的表情為他添了幾分稱為「認真」的美麗,連一向不認為自己會惑于美色的夏天都難免窒了窒,不過這短促的一個呆滯就惹來在場的另一個男人更為深沉的不悅。
他冷冷地,不屑地哼了一聲。這一哼不僅讓夏天收回了驚艷痴迷的視線,也讓連雲陡然間「再次發現」他的存在。他對男人露出溫存的一個淺笑,拱手作揖道︰「多謝公子照顧賤內。」
「沒錯,你是該謝謝我。」男子眼楮看的是連雲,但眼角卻瞥向另一個方向,若有所指地道。
對于不熟悉的陌生人,他說話實在有些不客氣,但連雲卻奇異地無法對他產生什麼壞印象。他一把橫抱起爬在桌上的蘇毓秀,歉然道︰「這位公子,在下和賤內就先告退了,將來有機會一定好好謝謝公子。」
他說完,轉身向樓梯走去,正好撞上了聞聲而來的老板娘。
「二爺。」
「梁老板,不知有無客房可借住一宿?」
「當然有,連二爺請跟我來。」
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夏天若有所思地笑笑,嘀咕著︰「你們兩個倒好,把我給徹底忘了,就知道自己去風流快活。」哼,她自個兒找樂子去。她不悅地微噘嘴,突然發問,「喂,還有別家有玉蜂漿嗎?」
連雲抱著蘇毓秀進了客房,然後筆直地走向掛有白紗繡花帳子的大床。他動作輕柔地將蘇毓秀平置在柔軟的棉被上,自己也跟著坐下。他沉默不語,修長的手指模索上她冰涼的臉頰,拂去她嘴角的碎發,前額抵上她的輕輕廝磨,清晰而低沉的聲音微微澀啞,慢慢呢喃著︰「毓秀,你又何苦這麼折騰自己?」
當然沉睡的人不可能回答他,所以室內仍是一片靜謐。
連雲的嘴角突然彎起一個奇怪的弧度,他將嘴湊在蘇毓秀耳邊曖昧地低吟︰「毓秀,你還要繼續‘睡’下去嗎?」他一邊說,一邊用食指輕佻地劃過她的下巴,勾勒她溫潤的線條。
蘇毓秀仍是一動不動,那沉靜的樣子似乎在恥笑他的多疑。但連雲一點也不氣餒,他用左手撐著身子,又道︰「如果你再不‘醒’來,小心我做出更過分的事情哦。」他輕柔的威脅中帶著笑意,但了解他的某人卻不敢把他的威脅當作笑話或是耳邊風。
她澀然地睜開眼楮,眼簾又很快垂下,半掩著烏黑的眼珠,悶悶道︰「你怎麼知道我醒著?」
「十里香不是種易醉的酒,以你的酒量,哪怕是你一人喝了一壇,都不易醉,又何況是兩人喝一壇呢。」連雲將厚熱的氣息噴在她小巧玉白的耳朵上,「你怎麼會以為你騙得過我?」
「是嗎?」蘇毓秀的眼楮輕輕眨了一下,淡淡道。
「剛才你也在吧?」連雲突兀地說了一句語意不明的話。
「大哥,呃,清淮,」在連雲威逼的視線下,蘇毓秀趕緊改口,但仍然在裝傻,「你的話什麼意思,什麼在不在的?我根本不明白你的意思。」她說完,若無其事地別開視線,焦點定在他身後的櫃子上。
「是嗎?」連雲用手別過她的臉,不相信她的說辭,「放小小出來的不是你?」
「當然不是。」蘇毓秀堅決地否定。
「是你。」連雲卻因這四個字而篤定了。
「不是。」蘇毓秀繼續否認。
「就是。」
「不是。」
……
「我說了不是就不是,你干嗎非要我說是。」一連串重復的對話把蘇毓秀的耐心消耗殆盡,原本就心情不佳的她此時更有一種千萬委屈說不出的無力涌上心頭︰大哥他是什麼意思?非要她承認做什麼……難道,難道他是特意想把話說明白了?難道……
想得太多的下場是蘇毓秀的眼眶開始略略地泛紅,雖然不過是幾條交叉曲折的紅絲,但已讓連雲慌了手腳。他側過身,在床沿坐下,左臂攬住蘇毓秀的肩膀,安撫道︰「你別急,我不逼你就是了。我只是不明白那時你為什麼不光明正大地站出來,何必要逃呢?」何必在他察覺有人時,故意將小小從牆後放出來,只為掩藏行蹤?
蘇毓秀低頭不願直接回答他的問題,那只會讓她覺得窘迫和羞辱而已。她沉默了許久,終于輕啟嘴唇︰「我說錯了什麼?」她怎麼想都覺得自己沒說什麼露馬腳的話。
連雲盯著她不語,那目光高深莫測,不知是喜是怒,卻也看得蘇毓秀心跳如雷般作響,「撲通」,「撲通」……當她緊張得快要放棄時,連雲卻抓準時機說話了︰「記得我剛才是怎麼問你的嗎?」
蘇毓秀想了想,剛才大哥的問話不多,只有兩句,一句是「剛才你也在吧」,還有就是「放小小出來的不是你」……再仔細一想,她便明白了,第一個問題回答得是沒什麼不對,可是第二個回答得就有些欲蓋彌彰了。雖然她否認了他的問題,但也從另一個角度說明她知道他在問什麼,所以才會如是回答。
想通之後,蘇毓秀懊惱地將頭埋在膝蓋里,果然是多說多錯。早知,無論他問什麼,她都應該回答「不知道」才對。
「毓秀,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現在該輪到你回答了我的問題吧。為什麼你要逃?」他重復剛才的問題。
「我、我、我……」蘇毓秀支支吾吾地無法回答,她的心情連她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又怎麼可能給他答案呢?在這種煩亂的心態下,她失態了,握金雙拳,氣急敗壞地吼道︰「你憑什麼這麼神氣,就算是要質問也該是我問你。」
「好。」沒想到連雲竟然出乎意料地認同了蘇毓秀的觀點,他帶著滿眼的笑意,柔聲道,「毓秀,我並不奢望你全心全意地相信我。但是,請你做到一件事,如果你對我產生了什麼不確定的想法,請在向我確認之後,再開始胡思亂想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