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珍她們已經去請嫂夫人了。」除了他們和伺候客人起居的兩個小丫環,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府里來了個厲害的道長。當然這完全是為了不要打草驚蛇——在趙縉的眼中喬怎麼可能和他這個龍子相比,頂多是個長蟲類。
不置可否地輕哼了聲,趙縉又回頭看了看,老實說他對喬天師的容貌沒有多大的印象,成婚揭喜帕時,他已經喝得醉醺醒的,把新妻看成三頭怪。
晚上僅有的一次找她,只依稀記得她臉色蒼白披頭散發無聲無息得像個妖怪。
白天僅有的一次見她,全身又金光閃閃得像個元寶女圭女圭,而哪一次他都是又驚,又氣,又受傷。
「喬天師。」薄唇中吐出在憎恨的油鍋里烹炸出的名字,卻炙熱得仿若愛語。
「趙兄,要是嫂夫人真的……嗯,我說只是如果,要是嫂夫人真的被妖附身,要怎麼辦呢?」
道場的吟唱聲時斷時續有一種鏗鏘的節奏,心被鼓動起來,李東麓的膽子也大了些,多嘴地問道。
「那就真的收妖啊,還要怎麼辦?」
「其實……嫂夫人這樣不合婦德,趙兄完全可以休,休了她……」
心思完全在喬天師身上轉的趙縉開始並沒有听清他所說的話。「要休什麼?」
「就是……」
終于明白李東麓吞吞吐吐要說的話,趙縉臉色驟變地拽起他的衣領怒罵道︰「媽的,你想讓我出丑嗎!」
「趙、趙兄,我們是為你好啊!」
謗本不理李東麓的悲鳴,趙縉把他推倒在路邊的花叢里,還用力踩了兩腳。「什麼為我好,我成親還未滿月,你們就慫恿我休妻,你們一定以為我收拾不了那個妖姬吧!想我堂堂的王爺有什麼辦不到的,別說她是個人,就算真是個妖,我也要定了她!」說著他又嘿嘿嘿嘿地陰笑起來,「而且只有把她拴在身邊,我才能打擊她、折磨她、虐待她,我怎麼可能那麼容易放過她呢。」
「趙、趙、趙、趙、趙兄,我怎麼覺得都是嫂夫人在打擊你啊……」
「去。」又一腳朝難得說真話的李東麓的胸口踩去,趙縉又想開罵,卻耳尖地听到錢坤激動地道︰「趙兄,嫂夫人來了。」
咻然轉身,隱藏在黑暗中的小路上走來一群人。如思慕著情人卻等待太久的少年,趙縉忙上前幾步,想努力看清其中喬天師的表情。微暗的月光下,被麗珍、寶珠、銀環包圍住,身後又跟著三四個丫環的小蚌子少女幾乎被眾人淹沒。趙縉皺了下眉,又朝前幾步。
不知道是因為趙縉急切的迫力還是道士作法的熱鬧精彩,眾人的身影慢慢移開,朝法場靠近。
再接近幾步,趙縉熱切地注視著喬天師的臉。
小小的身子上略顯大的頭,圓圓的臉盤,大大的眼楮,和任何美麗都絕緣、勉強可以用可愛來形容的猶如女圭女圭的少女,臉上的表情雖然堆滿驚訝,但還遠遠不到趙縉滿心期望的程度。
「好純熟的天罡踏斗和手訣,是三法師的高功嗎?不過看著好年輕啊。」喬天師歪側著頭看了趙縉一眼,「說真的,你很見外。」
「見,見外?」不在預期之內的情況打亂了趙縉的反應,害得他只能重復著听進耳中的話。
「是啊,要是捉妖的話,和我說一下就好了嘛。雖然不怎麼專業,但我好歹也耳濡目染了十幾年,而且我作法的話就不用給香火錢了。不過,家里有誰中邪了啊?」
「中,中邪?」趙縉失魂落魄地鸚鵡學舌。沒錯,他是中邪了,竟然相信李東麓那蠢材的話,以為喬真的害怕道士。
絕對,是中邪了!
「飛步先天乾為先,兌二離三震四聯。巽五坎宮居六位,艮七坤八錄用給言,更履訂神置一座,始知妙理玄又玄。」道士步走九宮八卦之圖,左手掐集神訣,右手舉碗喝了口水,噴到筆墨書寫蓋上道印的黃符上,「嘩」的一聲,火勢暴起,外行人看來炫目好看,喬天師卻深知發訣不易地贊嘆地說了聲︰「好。」
雖然輕微,年輕道士還是耳尖听到了。他微微抬了抬眼皮朝她看了一眼,而後又垂下眼皮繼續唱詠,但是像想起什麼地又連忙抬眼,眼越瞪越大,吟唱的咒語錯誤百出,最後連身邊敲著鐘缽的清秀小童都無法和歌地焦急地叫著師父。
喬天師首先發現作法道士的異樣,在道士盯著她看時,她的心中驀然升起一道寒氣,肌肉僵直,身子輕顫,臉上忽白,忽紅,忽青地交織著恐懼的陰影。
一直注意著喬的趙縉吃驚地看了看道長又看了看喬,但見道長放下法器後,喬尖銳地厲叫一聲,轉過身朝來時的路沒命地跑去!
道長大叫道︰「你不要逃!」噌地跳過道壇朝喬追去。
趙縉連忙攔住他,興奮莫名地問道︰「喂,那個妖姬,不,我說剛才那個看了你就跑的人,真的是妖怪嗎?」
「你才是妖怪!」道長根本不停步地把趙縉一肩撞飛,臨了還鄙夷地斜他一眼,「記清楚,她是我蟬靈子的小師叔!」
第三章
「完了完了,竟然踫到了武當山的人。」
打開箱子,喬天師看也不看地抓起衣服就扔到攤在床上的大布巾上。「啊啊,怎麼全都是外衣,沒有襯里穿的棉衣嗎?霜紋她們也不在,我都不知道她們把衣服放到哪里了。對了,現在不是找衣服的時候,跑路的話,最好帶些金銀珠寶……切,怎麼這個金香爐這麼大?對了,可以把香爐融掉再打磨成金飾,一定很賺錢,我是誰,我是聰明絕代的喬天師,哈哈哈哈哈!」
喬天師狂笑著打開窗戶朝外跳去,她已經忘了自己是推門進來的。
躍上房頂,她高叫道︰「何五,如七,符九,不殺,把值錢的東西收拾收拾,我們跑路了。」
沒有兩分鐘,何五四人已經聚到她身邊。「我先去探路。」根本沒有問跑路的原因,符九首先以陰影作為掩蔽跳縱著向外行去,原本修長的身影因為背後背了一個大包袱的緣故,看起來有些臃腫。
三人與他保持十米左右的距離。符九停頓招手讓他們上前的次數並不多,他專揀小路疾馳,以花樹假山作隱蔽,好幾次都是與鎖瀾府的客人奴僕擦身而過,對府內地形熟悉得就像是閉著眼都不會迷路一樣。
鎖瀾府的大門已在即,比起王府其他地方的防衛,其實大門處算是最弱的,而且一般護衛都是外緊內松,他們光明正大地出去,一定沒有人想到要阻攔。
「不愧是孟常客符家的人。」
見符九大咧咧地打開紅木大門,喬天師才露出嘉獎的笑容,卻見他又猛地關緊門,一臉緊張地邊朝他們跑來邊低叫道︰「快回身,我們有麻煩了。」
「怎麼回事?」
「這要問你在王府究竟做了什麼事啊,為什麼門外面圍了那麼多禁軍?」
「我什麼也沒有做呀……不會是趙縉那家伙犯事了吧?」那她一定更要逃得遠遠的才對,才不要被那個笨蛋連累了。
幾個人邊說著話邊回身要離開大門處,卻听見嘈雜聲由遠及近地傳來。喬天師眼尖地看到慌慌張張地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趙縉,其後跟著他的狐朋狗友以及在鎖瀾府玩樂了好幾天的客人,一只色彩斑斕的大鸚鵡比所有人都快地向她飛來,連叫了幾聲︰「喬,喬。」
「啊,忘了還有小龍。」但現在不是反省自己差勁的記憶力的時候,喬天師當機立斷地把包袱扔給如七,「把包袱拿好,你們退到我身後,大不了和他當面翻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