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家淑女名媛眼見「大勢已去」,紛紛將目標轉向他的得力助手──龍翔。只有琳達一人,憤恨的看著這一切──這不中不西的混血兒接連兩次都讓她難堪,今晚所受的羞辱,明天將會傳遍整個上海社交界,屆時她顏面何在?不行!絕不能讓這女人「坐享其成」,她非出這口氣不可。
琳達忿忿地走出郁家大宅,根本也沒有人注意到她的離開,所有的來賓全都將注意力放在郁孟霆那美得不可思議、極具神秘感的妻子身上──她是宴會的焦點、最美的新娘。
也是郁孟霆最深愛的女人。
***
避開鬧哄哄的宴會現場,穎竹走向較安靜的後花園,置身在假山噴泉、小橋流水、扶疏挺立的松竹間,喚起了她記憶中的童年。
小時候,眾中的庭院恐怕比郁宅要大上好幾倍,中國傳統的山水、田園之美盡在其中。她最喜歡奔跑在一大片無垠的草地上,追著蝶兒飛,跟著風箏跑,偶爾一個不小心跌了跤,額娘總像失了魂似地趨前摟著她,柔言蜜語地撫慰著她,直至自己破涕為笑為止。
有幾次,額娘會用極為深遂、憂傷的目光痴望著自己,穎竹至今仍不懂額娘埋在心中的秘密到底是什麼?但她明白,那必定是一份不易道出的過往情傷,所以她寧願將那眼神解釋為額娘對自己的關心,因為她實在不忍心去觸痛額娘的心。
「這竹子綠得真美,不是嗎?」一個陌生又似熟悉的男人聲音從背後傳來。
「嗄!」穎竹還來不及回頭,那人已挺立在她跟前。
「你……」
「對不起,嚇著你了。」他舌忝了舌忝舌頭。「我是龍翔,今天婚禮的伴郎,而你就是伴娘對吧?穎竹──」龍翔其實跟在穎竹後面已好一會兒了,總算盼到她單獨一人。但見她佇足在一叢翠竹旁,陷入沉思,遂不敢貿然向前。苦苦思索著該如何接近她,最後他以自己認為最自然、最輕松的方式,但顯然還是驚嚇到她了。
「是的,我就是關穎竹,請賜教!」穎竹听龍翔毫不避諱地直稱她名,心里七上八下的,驚喜萬分。
「你很喜歡綠竹?」龍翔強自鎮定。
「嗯!因為它直挺、堅毅、虛心向人,又常年翠綠,不畏風雨,不屈于現實,所以我非常喜歡它。」穎竹頗為訝異自己怎能跟一位初次見面的男子,侃侃而談。
「最重要的是它很美,美得傲骨、月兌俗……」龍翔眼神迷蒙地對著穎竹,一副陶醉了的模樣。
家教甚嚴的穎竹,首次被異性面對面死盯著瞧,一顆心也不安分地怦然如鹿撞,又想起梅在房中所言,更教她雙頰滾燙,不知如何以對。
不過,她可不願就此認栽,絕不能讓自己看起來活像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于是穎竹深吸了口氣說︰「龍先生,你好像對竹相當有研究,想必也頗欣賞竹的特性。」
「對,對!我是「情有獨鐘」。」天啊!一向自認對女子有十足把握,一切僅止于逢場作戲的龍翔,現在卻語無倫次地說了一大堆廢話。
見他整個人像失了魂似的,連說話都沒了焦點,穎竹覺得他憨直得像個二楞子,與傳言中能言善道的龍翔似乎不同。「龍先生,你還好吧?」
「叫我龍翔吧!我不習慣被人稱呼先生,這顯得太見外了。」對著穎竹突然圓睜黑溜的眼珠,龍翔總算稍微清醒些。
穎竹笑而不答,文靜之中又多了一份溫柔。
「你對這里不熟悉,梅怎讓你自個兒出來呢?」.
「郁宅雖大,但我還不至于走失,何況梅折騰了大半天,也該吃些東西,所以她要我四處走走,她可以在不被識破身分的同時,大快朵頤一番。」
「梅就是這點可愛。」
「自然不做作。」兩人心有同感地齊出聲。
于是,初識時的陌生感漸漸消除,而存在彼此心中一股特殊的滋味,卻在相視而笑的眼神中漸漸孳生。
「其實你與梅個性差異滿大的,卻能成為情同姊妹的好友,誠屬可貴。」龍翔真心地說。
「我想這大概就是「緣分」吧!初次見到梅時,就覺得特別親切。不瞞你說,我很欣賞梅的性情,永遠那麼開朗而活潑──」穎竹掩不住欽羨的語氣說。
「而你是永遠那麼嫻雅、婉約而善體人意。」龍翔由衷地贊道。
「你真的很會哄人開心,尤其是女孩子是不是?」穎竹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不!這完全是真心話,你可別胡思亂想,不信你可以問問孟霆、梅、銀姨……他們最了解,真的,我絕不是你想的那樣!」龍翔拚命地想要表明清白,才恢復的理智,霎時又亂了,他真的弄不懂自己是怎麼搞的,為何精神總是恍恍惚惚的。
穎竹看他緊張成那樣,不免失笑,真想再逗逗他。
「你知道我想的是怎樣?」
「我……不知道,反正你一定要相信,我對感情是絕對負責到底的!」龍翔肯定而保證地說,仿佛是對著心愛的人許下承諾一般。
「你不該對我說這些的,畢竟我們相交不深啊……」穎竹听著他忘情的表白,心中縱有萬般感動,仍努力維護著女子基本的矜持,她根本不相信有「一見鐘情」這回事,就像阿瑪和額娘恩愛不渝的情感,也是點點滴滴建立起來的。
穎竹又再次敲醒龍翔,他今天真是完全失控了,嘿!這是怎麼回事?我龍翔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可從未在女子面前失常過!包括他頗為欣賞的梅也是,但為何唯獨在關穎竹面前,連連表現失常?
「我想,以後我們再熟絡些,你就會了解的。」龍翔固執地認為自己只是不甘心被人誤解,其實他還不自知自己已陷進愛的漩渦中了。
穎竹嫣然一笑,雙頰再次染滿紅暈,她真沒料到龍翔對感情的表達是如此地赤果而坦白。
再次看見她的甜蜜笑靨,讓龍翔怦然心動,他真的好喜歡看她笑……
「你知道嗎?你和梅有一種非常接近的特質。」
「喔?是什麼?」
「我無法完全表達出來,簡單來說是一份相同的「蕙質蘭心」吧!那是與生俱來的氣質,也許這正是讓你們更親密的原因。」龍翔微蹙著眉頭,認真地說。
「是嗎?」穎竹睜著黑亮如星光般的雙眸,似回答龍翔的話,又像是自語一般。
龍翔無言,只是再度痴迷于眼前的人兒,不能自已……
***
冗長的宴會似乎不準備結束。
梅早已招架不住回到房間,換上睡衣躺在床上,傾听樓下吵雜的人聲,回想來到上海這五個月所發生的種種,她不禁微笑,何其有幸能認識這群比家人更像家人的朋友。
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現在已經是孟霆的妻子了,而且還躺在他的床上──等他。
越來越接近的吵雜聲驚醒了睡夢中的梅,她反射性地彈坐起來。
丙然!門隨即被粗魯的「撞開」,一群以龍翔為首的男人正扛著孟霆進來。而孟霆似乎已有幾分醉意,身上衣服被剝光了一半。
喧鬧的人群看見坐在床上的悔,立刻噤聲不語。
梅微微凌亂的頭發和半惺松的雙眼散發出一股誘人的佣懶之美。
「嫂子!新郎倌已安全送達,要不要驗收一下?」龍翔調侃著。
「走吧,走吧!讓他們兩個自己去忙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咱們就別耽誤人家太多的時間了!」眾人瞎起哄。
「嫂子,穎竹我負責送她回去;孟霆,樓下的事就交給我了!你好好的「休息」吧!」龍翔刻意加重語氣,使得梅尷尬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