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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過後。
郁孟霆站在窗前抽著雪茄,等待著。
叩!叩!敲門聲禮貌而優雅。
「請進!」郁孟霆熄掉手上的雪茄。
「郁叔叔。」梅抱了一包東西進來,朝背對著自己的郁孟霆,禮貌稱呼。
「叫我孟霆就行了。」他轉過身于向梅走近。
迎著步步逼進的身影,梅頓時啞然,努力眨了眨眼要確定這位「郁叔叔」──他有著碩高挺拔的身村,比她所見過的中國人都高,輪廓分明的五官、深邃的眼神,可以說是非常的……handsome……中國人應該說是「英俊」吧!那一身筆挺的歐式西服,雖已卸下外套與領帶。仍顯得英氣逼人。論體型、舉止、聲音和花園中的黑影是很相似,但年紀卻與她所料想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不可能!爹地回英國也近二十年了,而這人看起來不過二十七、八歲,怎會是多年的「老」友呢?
「你?呃,我是來找郁叔叔的,銀姨說他在書房等我。」悔環顧四周,確定自己沒走錯房間,那麼這個人可能是郁叔叔從香港來的朋友吧?
「是這兒沒錯!」看她一副狐疑的樣子,郁孟霆輕松的說。「我就是如假包換的郁孟霆,你口中稱的「郁叔叔」。」
瞧這張訝異、天真的天使面孔,她比相片中的影像更多了些女人味,一頭俏麗微鬈的摩登短發,取代了原有的飄逸長發,淺咖啡的發色與那晶亮的褐色明眸相應和、精雕細琢的五官,襯出她那與眾不同的美,但眉宇間卻潛藏著一抹堅毅,猶如歷盡辛酸的少婦,這不該是她花樣般年紀所應有的……
「很抱歉,我的確難以置信,一位四、五十歲的人怎可能保持得這樣年輕。」不過是個紈子弟刻意的惡作劇罷了,梅心想。
「哈哈……謝謝你的恭維呀!」郁孟霆忍不住大笑起來,梅還真固執得可愛。
「郁叔叔既然不在,我想我待會兒再來。」梅強忍脾氣的說,要不是看在郁叔叔的面子上,她才懶得與他窮磨菇呢!
「我與你父親結識時才八歲,也難怪你會懷疑。」郁孟霆頗欣賞她自然不造作的個性。「你大概認為這「郁叔叔」應該頭發花白、雙眼蒙、滿臉的風霜與皺紋,還留著兩撇小胡子,最好是扥著拐杖,駝著背,滿腦子的生意經,是不?」他一面說,一面夸張地做出花甲老者的蹣跚樣。
噗哧一笑。「你真的是──」她微傾著頭看向他。
「千真萬確!我──讓你失望了嗎?」郁孟霆深深的看著梅,好像真怕她不接受似的。
梅睜開空靈雙眸回視著他。
其實她心中已確定了,因為那眼眸中寫滿著誠摯,是騙不了人的,但為何又多了一抹期待呢?
「對不起,郁叔……喔不!郁先生,我只是沒想到你竟如此的──年輕,剛剛實在失禮了。」真夠糗的,梅覺得臉上一陣熱哄。
看她突然脹成隻果般的臉頰,就像當年那樣紅咚咚的,郁孟霆莫名其妙地在心里頭笑了沒完。
「我並不怪你呀!」郁孟霆眼楮漾著笑意,搖搖頭說。
梅如釋重負地抬起頭來對著他,一臉的無邪與天真。
「不過,我希望你直接叫我孟霆。」依舊是禮貌而命令式的口氣。
他微眯起雙眼呈半月形狀,直在眼瞼之間搜索著,神色顯得深不可測,教梅心頭無端又掀波濤。
許久,他才滿意似的接過梅手中的包裹,慢慢的拆開。
「呃!那是爹地要我交給你的,他說你看完之後就會知道如何替我安排未來的生活……其實,你並不需要費心的,我都已經二十歲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所以……我並不是來要求你的幫助,只是答應爹地要把這些東西交給你……」梅說得急切,生怕被當成累贅。
見他專注于信件上,梅原先的防備漸漸消除,也才能靜靜地重新評估起眼前這個男人。
梅不得不承認,他長得真是好看,不僅有出色的外表,他的談吐、舉止于溫儒中透著威嚴,剛毅中又不失柔情,尤其現在,他那半敞開的領口下方,隱約若現的胸肌,使得他獨具的男性魅力更加展現無疑……還有那迷人的……
天啊!這怎麼可能!梅好想鑽個洞躲進去,她竟肆無忌憚地去打量一個男人。她快速地看他一眼,還好沒被發現。
梅心想,這要是讓爹地知道了,恐怕會氣得從地下跳出來,狠狠地訓誡她一番吧!雖在英國受的是新式教育,但有關男女間交往的事,爹地對她仍是相當嚴厲的。
不過,爹地是那麼慈愛,甚至沒罵過她呢……一思及此,梅不禁眼眶微潤。
「雷是個好父親。」郁孟霆仿佛看穿她心思似的。
梅點點頭,眼淚已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噓!」郁孟霆伸手拭掉梅臉上的淚,輕輕的、極盡溫柔的哄她。「有什麼難過的事盡避說出來,別悶在心里。」
「沒有!」不曾讓一位陌生男子如此親近地對她柔聲低語,悔一時慌亂地退後,心口跳得厲害。「對不起!在你面前失態了。」梅從不曾在人前直接發泄內心感情的,但為何在郁孟霆面前竟這樣軟弱。
看她倏地縮回身子,兩只小手不安地相互摩掌,雙頰在密而翹的睫毛覆蓋下仍垂掛著淚滴。瘦削的粉肩,此刻更是單薄得教人心疼。
郁孟霆突然想緊緊地擁住她,給她依靠、給她溫暖。
「你怕我嗎?」郁孟霆直視著她的眼楮,關注而小心地問著。
他為何這樣問?難道他听見自己的心跳?
「我應該怕你嗎?」其實梅也不知道,總之,他愈是靠近她,她的心思就愈無法集中,這是怕嗎?
「不!我不要你怕,我要你相信,以後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在你身邊陪著的。」郁孟霆正色地說著,仿佛這是件再嚴肅不過的事了。
可是梅卻直覺自己努力建造的堡壘正在塌陷中,她必須再武裝起來。「謝謝你,但我已經習慣獨立了,而且也不打算接受同情!」
「我想你誤會了,這不是同情,只是要告訴你,你並不孤單。」他傷她的自尊了嗎?郁孟霆難過地想。
郁孟霆憂戚而真摯的眼神、誠懇的言辭,在在令悔豎起的心防又一次撤下,而存在于內心深處最脆弱的一偶也正一點點地暴露。
「對不起,我只是……只是……」梅硬咽得說不上來,拚命地止住一波波上涌的淚水。
郁孟霆的巨掌突然緊握住梅的小手,恍若給予溺陷中的她有一股強力的支撐,使得她起伏不定的情緒稍獲平撫。
「想知道你爹地信上怎麼說的嗎?」
梅瞪大眼楮看他。
「他希望你住在我這兒,不必再回英國了。」
「這……可是我媽咪……和弟妹都在英國呀!」梅雖然知道他們本來就不願與她同住,但是……
「你認為他們能夠真心接納你嗎?」
「可是……最起碼……我們還有一點血緣關系,而我和你,卻完全沒有關系呀!我甚至認識你還不到一天,又怎能賴在這兒呢?」梅的淚水又滴落下來,郁孟霆似乎有看穿她心事的本領,怎麼辦?梅覺得好無助,好孤單!今後該何去何從?
郁孟霆心疼極了,梅所受到的委屈一定比雷知道的還多,他撫著梅可愛的俏短鬈發說︰「知道嗎?跟你在英國的母親和弟妹比起來,我比她們更早認識你。相不相信?」
梅仰頭望進他深邃真摯的黑眸,可能嗎?
郁孟霆慢慢地走向窗邊。
「我是個孤兒,是被一個老乞丐帶大的,從小和妹妹孟聆相依為命。為了生存,我們必須每天出去乞討,甚至去扒錢,因為如果沒有弄到足夠的錢,回去就有苦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