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莫離,你不替自己想想,也該為姨娘想想吧!」說著說著姨娘就哭了起來,莫離終于知道婉婉是遺傳自誰了。「你可是姊姊去世前千叮萬囑托付給我的。你看看你十六歲的婉婉表妹,親事早就定下來了,而你呢?都二十了,好不容易有人願意來提親,而且又是宋大少爺,你到底是哪里不滿意呢!」
眼前這位似母非母的姨娘,莫離心中著實有著千千萬萬的抱歉與愧疚,但卻無法化為任何一句話語,一時之間,正廳里充斥著姨丈的責罵、姨娘的哀憐、婉婉的抱怨。
爭執結束,夜早已深了。
莫離最後得到的處罰是餓一頓晚餐,以及禁足數日直到宋家大少爺下次的前來提親。不過這一切對方莫離而言已微不足道,因為她明早就要離開了。
這是唯一的機會了!方莫離不斷提醒自己。
當年她才剛出生甚至還來不及命名,爹爹就被征召上戰場,至今已二十載,仍然生死不明、音訊全無。她的名字——莫離,就是娘不願爹爹離去時的心情,希望彼此永不分離。
娘一直到死都還在盼望爹爹的歸來。現在娘去世了,她也了無牽掛。決定親赴大食打探爹爹的下落,听阿罕說,當年怛羅斯一戰,有很多唐軍被俘回大食,以戰俘的身份淪為奴隸,也許……爹爹還活著。
方莫離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將所有的發簪首飾另外打包,這些東西也許能拿到大食賣些錢,賺點盤纏。除此之外,她又帶了一個黃色布袋,這是她認為重要的隨身寶貝。
最後,方莫離努力地將自己裝扮成男孩的模樣,她對著鏡中的自己笑了笑,這是生平第一次,慶幸自己沒有唐朝當代美女典型的豐腴身材。當一切都大功告成之後,她躡手躡腳的來到後院的馬房。
懊挑哪一匹呢?
她將目光落在最角落,一匹極少被使用的「快步」身上。好吧!就是你了!傍你一次表現的機會。
什麼緊要關頭了,她還不忘大人大量一番。
把行李固定好,她輕輕地將馬牽出後門。
環顧整座大宅,雖說自己根本不屬于此,明知和宋家大少的親事有著某一程度的利益輸送,但此時此刻,莫離仍不免對自己自私的行為愧疚起來,這一走,家里會起多大的風暴啊!尤其是姨娘在看到她的留書時會是怎樣的傷心啊!
但是,去尋找爹爹的念頭如鬼魅般的緊跟著她,如影隨形,甩不掉也揮不去。「這是唯一的機會了,你這麼做絕對是對的!」她再度慎重的告訴自己。
心頭一橫,方莫離騎著「快步」逐漸遠離了範家大宅,迎著破曉的晨曦,踏上了期待已久的絲綢之旅。
第二章
荒漠!
除了荒漠,舉目所見仍是無盡的荒漠!
前往大食的旅程比莫離所能想象的要枯燥乏味許多,什麼絡繹不絕、群商雲集的「絲綢之路」,全是騙人的!除了幾個驛站小鎮稍微熱鬧外,其余地方根本就是人煙罕至,鳥不生蛋、狗不拉屎、鳥龜不靠岸的地方。
罷離開長安的前幾天,方莫離有如月兌韁野馬般,對沿途的所見所聞總是興致勃勃,老拉著阿罕問東問西,興奮之情顯而易見。
當他們愈往西行,愈是遠離繁華,尤其過了疏勒(安西四鎮之一)後,人煙更是稀少,看來看去都是一望無際的荒涼,炙熱干燥的氣候使日子越是難熬,到最後莫離根本就數不清自己到底離家多久了?兩個月?三個月?或者更久更久。
原本在經過疏勒時,要和其它商隊合並西行,但礙于莫離怕被識破身份,因此他們只好兩人獨自冒險西行。
「阿罕,為什麼我們這幾天都沒踫到半個人呀?真無聊!」方莫離推了推包在頭上的那堆布,試著擦拭從額頭上冒出的斗大汗珠。阿拉伯人真奇怪,怎會喜歡用布將頭包得密不通風,企圖悶死自己。
「沒踫到半個人是我們的幸運,這一帶是突厥人最常出沒的地方,我可不希望半途遭到打劫,你忘了之前我們看到的那批商旅遇劫的遺骸嗎?」阿罕說,他真懷疑莫離到底知不知道突厥人的可怕。
「話是這樣說沒錯啦!可是,我真的快悶死了!還有,這個包在頭上的玩意兒一直讓我覺得好癢。」她又擦了擦汗。「我不覺得先前的喬裝有什麼不好,為什麼你一定要強迫我換上這一身大食男裝,頭上還包這麼一大捆,又不透風……」說完忍不住用漢語抱怨起來,手指還試圖伸進縫隙中抓癢。
「這是最好的權宜之計了,你難道不覺得我一個大食商人帶著一個大唐裝扮的男孩,會引起別人的側目嗎?搞不好還會以為我是人口販子。」
「可是這里根本沒有‘別人’嘛!又哪來的側目呢?」她又開始低聲咕儂。
「怎麼了?我們的莫離是不是想家了?」阿罕以睿智的眼光看著她說。「只要大約再走一天,我們就能擺月兌突厥人的威脅,進入波斯的勢力範圍了。」
一陣沉默,莫離才緩緩開口。
「阿罕,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我很慶幸能遇到你。」她由衷的表示。
「莫離……你一定要有心理準備,你這一趟去大食找尋父親,無疑是海底撈針,我勸你不要抱太大的期望,以免失望越大……」他突然打住,回頭緊盯著後方。
「怎麼了?」
莫離順著阿罕的視線回首望去。
「噓!」
阿罕依舊盯著後方看。莫離跟著莫名緊張了起來,她漸漸地感覺到好象有點微微震動,「快步」也開始焦躁不安。
「怎……怎麼回事呀?」她一邊控制馬韁一邊顫聲道。
「可能是突厥人……你好好跟著我!」說完阿罕策馬往另一方向疾馳而去,莫離騎著「快步」緊跟在後。
他們並沒有機會跑太遠,隨著地表的震動,一陣塵土飛揚和類似打雷的轟隆蹄聲正朝他們疾奔而來。
听這等磅礡的「陣勢」,來者不少。雖然心中極為害怕,方莫離還是強迫自己回頭偷瞄了一眼,還好!大約只有十來騎,比她預期的要少了一點,應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過她的得意並沒有持續太久,眼看自己和阿罕就快要進入突厥人弓箭的射程範圍了。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人都還沒到大食,就不明不白死在突厥人手中,也未免太不值了吧!方莫離想起了隨身的黃色布袋,早知道帶它出門保證有用——正當她伸手到腰際的布袋內時,瞥見阿罕的動作。
「阿罕!你……你在做什麼?」
「這些中國瓷品太重了,會拖慢我們的速度。」阿罕拚命要將捆綁商品的繩索放松。「反正遲早會被搶去。」
莫離急得大叫︰「不行呀!那可是要拿到巴格達賣錢的……」
倏地「快步」立了起來,便將莫離摔落馬背。
由于突厥人狂馳的馬蹄聲如雷鳴般的朝他們而來,因此阿罕根本就沒發現莫離早已落馬。
而摔落馬背的方莫離感到一陣頭昏腦脹,四周塵土飛揚,眼楮刺痛的張不開,滿嘴的沙子直入喉嚨深處,引發一串強烈的咳嗽。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沒被摔暈過去,還知道要奮力的抓住韁繩,沒讓「快步」有機會棄她而去。
「拜托……咳……‘快步’!痹……讓我上去……咳……」莫離輕拍「快步」的脖子安撫它,並試圖重新騎上馬背……雖然她已經試好幾次了。
迎著強烈日光的反襯,她驚瞥黃沙滾滾中奔馳在最前方一位騎著黑馬、全身黑勁裝束的英挺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