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子容震動地看著她,究竟是什麼樣可怕的遭遇,才會讓她說出這樣一番絕望的話來?
「喜然,托夢給你的姑娘一定非常感激你的幫忙。」
他不懂得該如何安慰她,只感覺到這個傷痕累累的少女很需要他的保護。
喜然轉過頭,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然後笑起來。
「我剛剛說的事你相信?」
衛子容微愕。「怎麼不信?你何必騙我?」
喜然的笑容變得苦澀,她與衛子容非親非故,說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事,他竟然沒有半點質疑,完全相信了她。
「我娘和我哥就不信,不管我說什麼他們都不信。我娘罵我是災星,總是要打到讓我閉上嘴;我哥總罵我胡說八道,每回總是罵我在編故事,從來不肯相信我。總是這樣,只要我說了我看見的事情,他們就表現得好像大禍就要臨頭,似乎非得要靠打我罵我才能排解他們內心的恐懼。」
衛子容能夠感受得到她內心的憂傷和孤獨,如果連最親的人都不相信她,那她還能相信誰?
「你到底看到了什麼會讓他們感到恐懼?」他對她充滿疑問。
「說多了你會害怕,還是不說比較好。」
喜然不想這麼快嚇跑他,已經很久沒有人跟她說這麼多話,也沒有這樣關懷過她了,她很想念這種被關心的感覺。
衛子容挑眉一笑。
「那就等我陪你去過墳地以後,你再決定要不要告訴我好了。」
喜然看著他,有種微妙窩心的情緒,一時之間移不開目光。
衛子容被她注視得有點害羞,低了低頭,笑說︰「我沒有遇見過膽子像你這麼大的姑娘,竟然敢在天黑以後到墳場去。」
「那是你孤陋寡聞。你才幾歲?能見過多少人?去過多少地方?」喜然帶著嘲弄的語氣故意取笑。
衛子容尷尬地搔了搔頭。
「從小我就跟著我爹上山砍柴,到鎮上賣柴,什麼地方都沒去過,見過的人也的確不多,不過下個月我就滿十八歲了,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會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男人真好,不像女人,哪兒都去不了。」她低嘆。
「我可以帶著你去!」衛子容下意識地月兌口而出。
喜然格格笑道︰「等你爹幫你娶了媳婦兒,你就要帶媳婦兒出門,怎麼可能帶著我?」
「我……娶媳婦兒還早……」
衛子容吶吶地,有些不知所雲。
喜然含著微笑,默然不語,彷佛一臉不在意的神情。
但是衛子容卻突然心慌意亂起來,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陪著她靜靜地走著。
此時天氣尚未大寒,但夜晚來得很快,兩個人並沒有燈好照路,雖然月光還算明亮,但仍然有幾度因絆到樹根和石頭而差點跌倒。
不知不覺,兩人已走到荒郊的墳地。
衛子容知道鎮郊有這一塊墳地,但是他從沒有來過,甚至連經過都沒有,此時望著眼前大大小小的墓碑,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雜草長得真茂密,把墓碑都遮起來了,你快來幫我找『杜蕊珠』的墓。」
喜然毫不遲疑地走進墳地里,撥開雜草看著墓碑上的文字。
衛子容實在佩服她的膽量,不想被她取笑膽小,于是硬著頭皮走進墓群里,幫她尋找「杜蕊珠」。
「有些墓碑上的字都看不到了。」
他一邊跟她說話,免得自己膽怯。
「『杜蕊珠』的墓是新的,所以墓碑上的字還很清楚,雜草也不會太多,那些看不到字的都已經是很老的墓了。」喜然說道。
「不會有人以為我們是盜墓賊吧?」
他喜歡听她柔軟悅耳的聲音,希望她多跟他說話。
「最近沒有新墓,應該不會遇見盜墓賊,這兒大戶人家的墓幾乎都被盜過了,已經沒有什麼陪葬品可以盜。」
「你怎麼那麼了解?」衛子容驚奇地回過頭看她。
「因為我父親葬在這里,我常常來看他。」喜然輕聲說。
這個墳地里葬著她的父親,她常常在被母親打罵之後來到這個墳地和父親訴苦,偶爾能感覺到父親坐在她身邊抱抱她、安慰她。
「我想你父親的墓絕對是這里最干淨的。」衛子容笑說。
喜然笑了起來。
「你說對了,我每回來一定要把雜草拔得干干淨淨。」
「我應該向你父親請安問好,他在什麼地方?」衛子容認真地說。
「就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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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然帶他繞過幾座墳,來到一座只有簡單的墓碑、但是周圍都很干淨的墳前。
喜然在墓前跪下來,帶著撒嬌的語氣說︰「爹,今天出來太急了點,忘記帶上爹最愛吃的菊花餅了,下回女兒一定給您帶來。」
衛子容在墓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禮,一邊听著喜然跟父親說話,一邊轉頭打量四周,視線不經意地在一個墓碑上掃掠而過時,晃過去的「杜蕊珠」三個字立刻吸住他的目光。
「喜然,找到了!」
他低喊,用手指著前方不遠處。
喜然立刻站起來朝衛子容指的方向走過去,看見一座頗新的墓,墓碑上的確寫著「杜蕊珠」三個字。
「蕊珠姑娘,我幫你把銅鏡找回來了。」喜然在墓前合掌拜了一拜,便轉身對衛子容說︰「幫我在墓碑下挖個小坑,我們一起把銅鏡埋下去。」
「好。」
衛子容發現喜然開始會主動要他幫忙,而且還用了「我們一起」這樣的字眼,讓他感到十分雀躍。
第一章緣生(2)
埋一面銅鏡不需要多大的坑,衛子容撿來一塊石頭,用力掘了幾下後,喜然把銅鏡慢慢放進坑里,然後兩人一起把土掩埋回去。
「蕊珠姑娘現在一定很開心了。」
喜然側過頭,朝衛子容嫣然一笑。
衛子容望著她的笑容,呆呆地失了神,怔然凝視她半晌。
「我們走吧,你爹娘見你這麼晚了還沒回去,怕要擔心壞了。」
喜然抬頭仰視,剛好接觸到他的目光,立即羞澀地垂下頭。
不知怎地,他誠摯認真的神情讓她覺得很心動。
「回去以後,你娘還會再打你嗎?」
衛子容輕輕扶著她站起來,擔憂地問。
「只要我什麼話都不說,就不會有事。這回我會被打,只是因為想提醒大哥不要跟牛二起沖突。明明知道只要看見了即將發生的事,就無法避免一定會發生,但還是忍不住想要提醒大哥當心,可是我一說出來,我娘就罵我在詛咒大哥,每一回都是這樣。」
衛子容的關懷讓她感到無限溫馨,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人有過這種微妙的感覺,讓她想要對他傾吐心事。
「每一回?」衛子容有些愕然。
喜然用力咬了咬唇,忽然害怕再說下去。
「我們回去吧。」她轉身快步走出墓地。
「喜然,怎麼了?你還好吧?」衛子容不放心地追上她。
四周昏暗,喜然沒看清腳下,無意間絆到了樹根,身子往前一傾!
衛子容情急之下用力扯住她,一個不小心就將她整個人圈進了懷里。
喜然還沒反應過來,衛子容就立刻推開她,規規矩矩地站開一步,連聲道歉。
「我不是有意冒犯,你別生氣、別生氣!」
喜然搖了搖頭,只覺得自己的臉熱得像發高燒,要不是天太黑,她真擔心自己紅透的臉會被衛子容發現。
兩人默默地呆站了半晌,都有說不出來的異樣感覺。
時間彷佛停頓了很久,當兩人回過神時,才發覺彼此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緊握在一起,是誰主動先牽的手,兩人已記不清楚。
然後,在回到喜然的家以前,他們牽著的手就一直沒有分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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