闢銀朵無奈地點點頭,在現實面前,她不想低頭也不行。
「看樣子,你大哥娶親需要用的一千兩銀子慢慢會有著落了,總算可以放心了。」官掌櫃長長地嘆了口氣。
說到大哥娶親的事,官銀朵擔憂地說︰「爹,這陣子生意變差,白爺爺走的時候,您還給了他一筆養老錢,現在咱們要到哪兒籌一千兩的聘金?能不能請媒人幫咱們去談一談,讓女方少拿點聘金?」
闢銀朵的話戳中了官掌櫃的痛處。他只有一雙兒女,兒子官銀堯,女兒官銀朵。
銀朵美麗異常,自小就愛跟在白鶴身邊學做菜,有著與生俱來的好廚藝。
但兒子銀堯卻生來就失明,不但什麼都做不了,更無法指望他能繼承「白帆樓」。
原想幫兒子娶進一門媳婦做為幫手,但女方家一听說銀堯是個瞎子,但毫不客氣地開出一千兩當聘金。自己的兒子天生有殘疾,對方父母想狠敲一筆本也無可厚非,但要是在「白帆樓」最鼎盛的時期,開出一千兩的聘金他還能拿得出手,現在「白帆樓」經營得很艱難,手頭十分拮據,一時間他根本拿不出這麼多錢來給兒子娶妻辦婚事呀!
但,要去和人家討價還價,他又拉不下這個臉。
「爹、銀朵,不要緊,大不了不娶妻。」官銀堯不知何時來到廚房,模索著走了進來。
「哥,你怎麼到廚房來了!」官銀朵急忙去攙扶他。
一旁的小徒弟見狀,趕忙搬椅子過來給官銀堯坐下。
「銀堯,廚房危險,又是火又是油的,你進來干什麼?」官掌櫃輕聲斥責。
「我听說銀朵在掌廚,所以就想來看一看。」
闢銀堯的容貌清秀英俊,只可惜生來就看不見這個世界,他不知道顏色,也分辨不出美丑。
「哥,你是特地來看我出糗,然後等著笑話我的吧?」官銀朵跟兄長感情深厚,玩笑也開慣了。
「你可是白爺爺的入門弟子,有白爺爺傳授你功夫,就怕我想笑話你也沒有機會呀!」官銀堯呵呵笑道。
「別提了,什麼入門弟子,剛拿鍋鏟第一天就已經砸掉白爺爺的招牌了。」官銀朵喪氣地苦笑。
「你才掌廚幾日,操這個心未免太早了點,我相信你找得起‘白帆樓’這塊招牌。」官銀堯溫柔地鼓勵她。
「哥……」她有些哽咽,從小到大,哥哥總是溫和安靜地陪在她身旁,會因為她開心而笑,也會因為她傷心而落淚,她很感謝老天爺給了她一個這麼好的哥哥,但她又怨老天爺為什麼忘了給她哥哥一雙眼楮。
「爹,我的婚事先擱下吧,不急在這一時,娶妻的事等以後再說。」官銀堯輕輕低語,半透明的褐色眼瞳空茫無神地直視前方。
「這婚事是早訂下的,已經都有一媒妁之言,而且寧家小姐也點了頭,早晚都要結這個親的。何況你也二十五歲了,婚姻大事總不能一拖再拖,關于聘金的事你不用擔心,爹可以籌得出來。」官掌櫃不給兒子商量的余地。
「可是,一千兩的聘金分明是獅子大開口。」官銀堯悶悶地說。
「爹不管那麼多了,只要寧家小姐肯嫁過來就行。寧家開的是綢布莊,跟咱們也算門當戶對,開口要一千兩聘金也是應該的。」
闢掌櫃如此迫切,實在是因為托人作媒踫過太多次釘子了。人家只要一听見官銀堯雙目失明就直接拒絕,但是寧家小姐卻不同,她幾乎毫不考慮就點頭同意這門親事,官掌櫃當然得抓緊這個機會,趕緊替兒子娶妻完婚。
「爹,寧家小姐肯答應,您沒有問清楚原因是什麼嗎?」官銀朵難免懷疑那位寧家小姐是否也有不正常之處,否則以她綢布莊千金小姐的好條件,怎麼會願意嫁給雙目失明的男人?
「媒人向爹保證,那位寧家小姐不蠢不笨,雖然是千金小姐,但是很願意干活兒,就是人長得不太美,听媒人說還有點暴牙。不過美丑有什麼要緊的?反正銀堯也看不見,暴牙也沒什麼關系,只要能生孩子就好了。總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先給咱們官家傳宗接代再說。」官掌櫃笑著說,語氣帶著勸。
闢銀堯咬了咬牙,似乎努力在憋住心里想說的話。
闢銀朵擔憂地看著官銀堯,也是欲言又止。
她了解哥哥的心情,為什麼雙目失明的人就非得娶一個長得又丑、又有暴牙的女人為妻?
不但不能選擇,還得任由人予取予求,這樣的婚姻,可供人們茶余飯後笑談個多少年?
伙計掀開布幔進來,嚷道︰「兩套芝麻醬燒餅夾五香牛肉!」
闢銀朵利落地從瓦甕里叉起一塊五香牛肉放到砧板上,迅速做好兩套燒餅,包起來讓伙計拿出去。
「爹,您總得讓哥心甘情願娶妻吧?何必一定要打鴨子上架呢?」她想了想,忍不住還是替大哥開口了。
「胡說八道!什麼打鴨子上架?」官掌櫃罵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麼好心不甘、情不願的?」
闢銀堯閉眸不語。
「好,那咱們也不見得非要寧家小姐不可呀!長得丑又有暴牙的小姐,能順利出嫁就是他們寧家的福氣了,還好意思開口要一千兩的聘金,那不是太自戀了點嗎?他們當咱們官家好欺負啊!」官銀朵索性說一個痛快。
闢掌櫃啞口無言,她更大膽地繼續說下去。「爹,您何必當軟柿子任人捏著玩?人家伸腳踩您的兒子,您難道就讓兒子任人去踩嗎?要我說,不用一百兩銀子,就能幫哥娶到長得美又會干活兒的鄉下姑娘了,而且還能讓哥自己挑選妻子。所以咱們根本不用籌一千兩去娶那個又丑、又有暴牙、還又自戀的千金小姐!」
闢掌櫃遲疑著,一時間沒了主意。
闢銀堯的嘴角微微浮起一抹笑,可惜他看不見妹妹也正用甜甜的微笑響應他。
「……不行,都已經答應寧家了,而且寧家開的是綢布莊,寧小姐嫁過來肯定也會有不少的嫁妝。再說,兩家都是生意人,日後萬一需要資金周轉也方便,這才是最需要考慮的地方,娶一個鄉下姑娘能有這些條件嗎?」官掌櫃想了想,仍不改變原先的決定。
「爹——」
闢銀朵詫然地喊,還想說什麼時,伙計忽然鑽進來,急著大嚷——
「老爺,艾少爺親自進來了,您快出來呀!」
「銀朵,你趕緊準備,爹先出去招呼艾少爺。」听見艾辰親自上門,官掌櫃急急掀起布幔走了出去。
「艾少爺是來咱家這麼吃飯的嗎?」官銀朵有些緊張起來。「你快去看看艾少爺點了些什麼菜,我要趕緊準備!」
「好!」伙計連忙小跑著出去,不一會兒又小跑著回來。
「艾少爺點了什麼菜?」官銀朵急問。
「沒有,他沒點菜,好像在問老爸事情。」伙計回道。「我記得艾少爺沒上過咱們這兒吃飯,向來只買咱們的芝麻醬燒餅夾五香牛肉。」
闢銀朵怔了怔。「他從來沒到咱們這兒吃飯?」
「嗯。」伙計點點頭。「每回都是隊的侍從買兩套芝麻醬燒餅夾五香牛肉,從沒多過,也沒少過。」
闢銀朵听了很吃驚。
如果艾少爺向來習慣吃的五香牛肉是白爺爺的口味,那前兩天他吃了她添加桂花粉的五香牛肉時是什麼感覺?這一次再上門來買,是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她愈想愈緊張,十分不安。
「艾家是富豪人家,每天的膳食說不定都比咱們‘白帆樓’的食材奢侈,他自然不會在咱們這兒點菜吃了。」官銀堯淡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