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離開京城了。
在離開以前,她好想、好想再見他一面,即使只能遠遠的看一眼都好,想到這一陣子他日日派人送信給她,她一次一次地回絕收下,每拒絕一次,她的心就痛苦得淌血,可是除了拒絕,讓自己心里的血流干,她什麼也不能做,因為她不想讓自己再對他存有任何幻想和希望,那只會讓痛苦更加綿延無盡期。
「雲龍,這個麒麟香爐妳自個兒收著,免得被師弟們給踫壞了!」染同青把棉布包裹著的麒麟香爐擱在艙艙的矮桌上。
雲龍斜睨著棉布包,心頭隱隱一悸。
能不能再見他一面?再見一面就好,她就會死心,只見一面……
想著想著,她的眼眶不禁潮紅起來。
隱隱約約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她下意識地轉眼望過去,遠遠駕馬奔來的身影讓她霎時分不清是夢是幻,甚至懷疑是自己太想念他而產生的幻覺。
但是從身邊所有人臉上出現的錯愕與呆愣的神情看來,那不是幻覺,是真的,韞麒真的來了。
「韞麒貝勒,您、您怎麼會來了?」染同青傻眼。
周圍雲禾班的眾師兄弟們也都隱隱詫異著。
「我女乃女乃有樣東西要賞給雲龍。」韞麒翻身下馬,徑自走上小船,目光在搜尋到雲龍的身影時停住,與她痴痴對望。
「老福晉瞧得起雲龍,賞給了她那麼多寶貝,真是我們雲龍的造化呀!」染同青臉上難掩得意之情。
韞麒沒有理會染同青,徑自走到雲龍身前站定,眸光專注在她的臉上,宛如注視著世間罕有的珍寶。
雲龍不曾在這麼多人面前與他這麼近距離的面對面,一時間倉皇羞怯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可是又怕自己嬌羞的模樣會引來下必要的揣測,便深吸口氣,抬頭挺胸正視他。
「有勞……二爺辛苦跑這一趟……」老天,她的聲音怎麼會虛軟得像要喘不上氣來。
「不客氣。」韞麒微微一笑,灼熱的目光在她嫣紅的唇瓣上流連,彷佛在用眼楮親吻她。
雲龍的臉燒紅到了耳根,她猝然低下頭,不敢再凝視韞麒那張迷人的笑臉,害怕自己萬一在師弟們面前失態就完了。
突然,韞麒牽起她的右腕,輕輕一套,便把鳳玉鐲套進她雪白皓腕中。
雲龍赫然掩住紅唇,不敢置信地看著手腕上玉質溫潤柔和的鳳鐲,整顆心為他瘋狂悸動。
「這、這麼貴重的賞賜,我們雲龍如何還得起這份恩情呀!」染同青看一眼那潤澤得像要出油的和闐玉鐲,便知價值不菲,驚喜得無以名狀。
「我有話想單獨跟雲龍說,染班主可否回避一下。」
染同青呆愣住,韞麒的要求點醒了他,他是何等機靈的人,怎會看不出這兩人之間蔓延著一股奇異微妙的氣氛,尤其是雲龍從離開王府之後,就像變成了一尊木雕人偶似的,當時他還不明白雲龍是怎麼一回事,到了這一刻,他才終于能夠解釋雲龍這陣子的異常了。
從韞麒一出現,雲龍無神的雙瞳突然間有了神采,整個人立刻活了過來,那副情竇初開的女兒嬌態,任誰都看得出來她原來是為韞麒動了情。
原本喜不可言的激動情緒霎時冷了下來,他不希望韞麒玩弄寶貝女兒的感情,畢竟他們兩人的地位身分相差太懸殊,何況雲龍原是女兒身的事實未曾明朗,他擔心韞麒迷上的是雲龍似男似女的身心形貌,而不是真心地愛她。
見染同青望著他們兩個人怔然發呆的模樣,韞麒和雲龍都知道兩人之間的情愫必然被他看穿了。
「爹……」雲龍不自在地交纏著十指,怯怯地瞅著染同青。
染同青轉身看了看船艙外頭,看見徒弟們忙著搬運衣箱行李上船,沒有人留意他們這邊,他立刻回過頭來,朝韞麒深深一揖到底。
「貝勒爺,求您高抬貴手,我們雲龍是一個傷都受不得的呀!」
他的話震住了韞麒,也讓雲龍驚訝得紅了眼眶。
「我不會傷害雲龍,染班主別污辱我的人格。」韞麒俊容嚴肅的說道。
「但是我們雲龍……我們雲龍不是……她是……」染同青語無倫次,急得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好。
「染班主不必多說了,我知道她是誰。」韞麒淡淡一笑。「纏身布帛下的秘密我已經見過了,我會負起責任,雲龍手上戴的鳳鐲就是我下的小定,我已經把她拴起來了,這輩子她除了我誰都不能嫁。」
「什麼?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已經……」染同青徹底被震傻了,目瞪口呆地看著雲龍。
雲龍羞得抬不起頭來,真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口說無憑,我已寫下一封白紙黑字,染班主若是信不過我,可以留下這封信當成證據……」
韞麒探手入懷,微一模索,隨即臉色驟變。
「怎麼了?」雲龍被他森然肅殺的表情嚇住,一顆心不安地跳動著。
「信不見了!」他微瞇雙眼凝視著雲龍。
染同青驚抽一口氣。
雲龍更是心髒狂跳,臉色慘白,想到那封信一旦落入有心人手里的後果,她渾身的血液就幾乎凍結。
第八章
「真不知道信里寫了些什麼?貝勒爺現在原路回去找能找得回來嗎?」染同青焦慮地在船艙內來回踱步。
「老天保佑,但願別讓官家的人撿了去。」雲龍站在船頭,憂心如焚地望著韞麒遠去的方向。
「如果被不識字的老百姓撿去了倒還好,怕的是識字的,更怕是識得妳染雲龍的,萬一妳女扮男身的事情傳揚了出去,咱們肯定要吃上欺瞞詐騙的官司。」染同青愈想愈害怕,渾身哆嗦了起來。
「我只怕會給韞麒惹禍上身。」雲龍暗暗擔憂,她情願是供養他的雨露,也不願成為沾污他的泥土。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咱們還是趕緊上路,逃命要緊!」染同青主意一打定,立刻走出船艙催促徒弟們上船。
「可是……爹,韞麒貝勒已經尋那封信去了,我們是不是該等等他?突然就這麼怕事走了,不知韞麒心里會怎麼想我……」雲龍不安地跟在他身後,囁囁嚅嚅地說著。
「現在還管得了那麼多嗎?人家好歹是貝勒爺,是當今皇上的親兄弟,真要惹了禍也會有數不清的手伸出來替他擺平,可咱們是哪根蒜啊,一旦惹到官府,不死也要月兌上幾層皮!」
「話是不錯,可是……」
「別可是了,妳呀,他要是真能娶妳,犯得著如此大費周章嗎?一封信和一件小定能代表什麼?別痴心妄想了!」染同青把雲龍推回船艙坐下。
「他不是那樣的人,我相信他的心意。」她怔怔望著手腕上圓滑光潤的鳳鐲。
「我也沒說不相信他,就算他是真心想娶妳,可王府里那些長輩們能同意嗎?妳還是安分守己當個平凡人,別以為收下了人家的鳳鐲,就真能攀上枝頭成鳳凰。」染同青嘆口氣,在她身旁坐下,苦口婆心地勸著。
「我沒有想過要成為鳳凰。」雲龍垂下眼,輕輕撫模著玉鐲上的鳳紋,淡然說道。「我只盼望能變成一只蝴蝶,時刻飛在他身旁,偶爾在他肩上停一停,也就心滿意足了。」
染同青怔然望著她,萬分憐惜地長嘆一聲。
「傻孩子,爹是不是害了妳……」
「師傅,不好了!」
小毛氣急敗壞地沖進船艙。
「怎麼了?」
「額琭貝勒來了!」
染同青和雲龍霍地站起身,驚恐地對視一眼。
「雲龍,妳怎麼就要走了呢?妳的戲我還沒看過癮呢!」嘲弄的語聲隨著手搖折扇的男人悠悠晃進船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