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父王猙獰冷睇她的眼神,她的心漸漸泛涼。
「父王,幾萬兵馬若調往北方邊界的黑龍潭,守衛宮廷的兵力勢必銳減許多,一且南方的奴央國乘機來犯,豈不是多增加了一重危機?」她面色淡然,無情無緒地低低陳述。
「不錯、不錯,你說的沒錯,可是龔神人去了大半個月仍和惡龍纏斗,怕是他也無法降伏惡龍,唉,這是亡國的不祥之兆啊!」暗提帝的神色悲哀而癲狂,嘴唇像風中的樹葉般戰栗著。
梵天再也受不了這樣瘋癲的父親了。
「就讓我替父王去降伏那條惡龍吧!她輕輕說道,面容平靜如水。
「什麼!」暗提帝陡然緊握住她的肩膀,眼楮瞪得如銅鈴大。「梵天,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深吸口氣。「我去黑龍潭,幫父王降那條惡龍。」
暗提帝譏嘲地一笑。「你沒有半點神力,如何降得了惡龍,去黑龍潭只是送死而已!
「父王覺得女兒姿色如何?」她談談笑道。
暗提帝呆愕住,梵天姿容絕色,擁有天人般撼人心魂的魁力,莫非她想……
「父主,女兒沒有神力,但有美色。」她說話的神情一直平平淡淡的。「那恐龍不是喜好美色,也捉了不少年輕女子嗎?就把女兒祭給它,說不定能保住案王的性命。」
「梵天……」暗提帝激動地撫模著她的臉。「想不到你肯為父正做這麼大的犧牲,也不枉父王疼你一場,可是……你不怕死嗎?」
她微微露出一抹心灰意冷的笑容。
「父主,誰不怕死?女兒當然也怕死,這幾日思前想後,干脆選擇當惡龍的女人,說不定還能因此保住一命,也能保住案王的命,這麼一來,咱們父女兩人都可以不死。」
暗提帝的雙眼因興奮而招搖生光,梵天得出來,此時的父王為求長生已迷了心竅,只要他能不死,死的人是誰根本已經不重要了。
「梵天,要不要再等一等,萬一龔神人真無法降伏惡龍,咱們再做此打算,父王當然也希望你嫁給龔神人,總比祭給惡龍當女人好啊!他輕撫著她的面頰,終于流露出一絲她腦海中熟悉的慈父笑容。
「父王,沒有關系,嫁給龔神人或是祭給惡龍,對女兒來說都是一樣的,沒有什麼差別。」想起焰摩,她覺得心很涼、很涼。
「梵天啊,你真是父王這麼多子女中最孝順的,這麼多年來,父王沒有白疼你呀!’他將她攬進懷里,輕輕搖撼著。
在父親的懷里,梵天感覺不到一絲溫暖,反而有種透骨的寒意,父王不再是父王了。
她從他懷抱中掙月兌出來,感嘆地一笑。
「父王是始羅國的龍頭,還請父王多多保重,女兒先走了。」她悠然而冷漠地回身,步伐飛快地離去。
她很清楚再也听不見父親慈愛的呼喚。
而自那個月圓之夜後,她也不再是原來的自己了,她原是多麼高傲的一個人,誰知栽在他的手里,她心里明白,已無法再在焰摩面前那麼驕矜自持了,他如一塊青石般冰冷傲慢,看不清、模不透他對她真正的感覺。
「不會喜歡上我也好,我本來也無意忍受你的臭脾氣,倒是那個叫龔釋穹的男人賭上性命去降惡龍,目的只是為了娶你,才真令我匪夷所思。
多麼傷人的話!
她仰望陰郁的天色,悲涼地一笑,如同她萬念俱灰的心情。
將「獅鬃」從獵場牽出來,她策騎馳離宮門,只想狠狠發泄心中抑郁的情緒。
焰摩仁立在青銅大釜前,心神不屬地盯著熊熊爐火,方士正把研成細未的砒霜、白礬、雲母傾入鼎內。
「繼續維持這樣的火候,等煉出丹頭時再來找我。」他低聲吩咐方土們,轉身便離開。
在寂靜的暮色中,他思緒定,開始疑惑自己每天究竟都在做些什麼麼蠢事?為什麼要幫那個意志軟弱的暗提帝煉這些永遠煉不成的「九轉金丹」?
他想用這個無人知曉的謊言騙暗提帝?騙煉丹的方士?還是騙他自己?
他自嘲地輕嘆,擁有天賦異能的他,人間世事都在他的掌握中,逃也逃不過,避也避不開。一直覺得生命索然無味,唯獨今生有個人要找的意念時時牽引著他,在茫茫人世中尋覓那一縷幽香,不至于讓他的生命過得大無聊厭煩。
如今已找到了這一縷幽香,卻為何覺得縹縹緲緲,掌握不住。
「就算你有本事看出我的心思又怎麼樣!我說我不會喜歡你就是不會喜歡你,听清楚了沒有!」
為什麼要如此竭盡所能的壓抑自己,抗拒他?
許多感覺和情緒向來潛藏、沉澱在他心底深處,遇上梵天後,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她挑攪翻弄,將他撩撥得心猿意馬,幾近失控。
他閉眸長嘆,神魂禁不起折磨了,忍不止、忍不住,飛過重林密樹,飛過亭台殿閣,落在琉璃宮里那一抹縴白的影兒上。
暮地,一陣異樣的心悸襲向他,眼前遽閃過一個景象——浴血的梵天!
他大驚失色,旋即火速沖向琉璃窗。
「焰摩!」
梨兒、妙兒等幾個宮女一見到焰摩闖進琉璃宮,驚嚇錯愕之余,卻也個個興奮得躁紅了臉。
「梵天公主呢?」他急促地問。
「公主出宮了。」
「去哪里了?快告訴我!」
焰摩焦急的神情感染了宮女們,大家面面相覷。
「公主騎著‘獅鬃’出宮,不知道會去哪里?」妙兒緊張地聳了聳肩。
「焰摩,你的臉色好嚇人,難道公主發生什麼事了?」梨兒知道他有預卜的能力,臉色都被他嚇白了。
「先別張揚出去,我出去找公主。」焰摩擰起眉心,轉身奔出琉璃宮。
他從內苑獵場牽出一匹黑馬,一躍上馬背,即時策馬飛奔,疾馳出宮們,往林子奔去。
暮色暗襲而來,馬蹄聲單調急響在林蔭道上,他心亂加麻。
奔馳過一片竹林,他遠遠看見了一匹跪倒在地上的黑馬,仰首痛苦地嘶鳴著。
是「獅鬃」!
他一踢馬月復,策馬馳近,乍見倒臥在草叢中的雪白人影,震驚地翻身下馬,急忙奔過去,輕柔地扶起她察著傷勢。
「梵天、梵天!
他拍了拍半昏迷中的她,發現她呼吸短促微弱,除了右腿骨折以外,手腕有明顯的割傷,雪白的紗衣上沾染了血跡斑斑。
梵天痛得臉色發白,她勉強睜開眼楮,暮色蒼茫,她看不清背著光的那張面容,但認出了這蒼啞低哺的聲音,她微微一顫,豆大的淚珠忽然滾落下來。
從小到大,她不會受過如此重的傷,更不會看見過從自己身上流出來的鮮血,當手腕上的割傷不斷冒涌出鮮血時,她整個人變得異常惶恐、脆弱!
獨自一人傷重地倒在郊野,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沒有人發現她,生命也好似一點一滴的流失,被痛楚和驚懼折磨了幾個時辰,讓她有種就要死了的錯覺,她從未如此接近過死亡,可怕的感覺潛進她的心底,徹底擊潰了她。
她拼命地想求生,害怕就此死去。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她無意識地囈語著,牙齒拼命咬著嘴唇,疼得不住吸氣。
「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我一定會救你。」見她受此痛苦,心中愛憐的情緒油然而生,他雙手緊緊握住她血流不止的手腕,暗暗凝神聚力。
‘獅鬃’……踩中獸夾……」她虛弱地解釋著。
「別說了,我知道。」焰摩閉眸專注地緊握她的手腕。
梵大隱隱約約感覺到手腕上的傷比較不痛了,她低下頭一看,看見割裂了約兩寸的傷口居然在漸漸收縮愈合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