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我曾說過的嗎?」姜蝶的聲音極冷。「我絕不準我愛的人不愛我,我也不準他心里念著別人,我接近你們,原是想看看他家里給他訂下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沒想到竟是你這個小女圭女圭。」
「你在說什麼?」娃兒听得一頭霧水。
「我本不想殺你,」她語氣略略回升了一點溫度。「你雖然天真,但天真的有趣,如果他能將心思轉到我身上,我不會殺你的。」
「蝶姐姐——」
「別怨我,要怨,就去怨你的阿叔、怨他的父母,還有怨那個寧死不改心意的孫峻!」她嘴里恨道,手中的銀針也在同時刺向娃兒的頸子。
「蝶姐姐,這其中似乎——」有什麼誤會。
來不及把話說完,裘娃兒已昏死在姜蝶懷中。
將娃兒交給一旁的下屬,她那雙冷極艷極的眸子轉向應鐵衣。「晨雩谷主,咱們可以算是初見吧?」
「蠍子門的蝶衣聖女,你真這麼想替蠍子門招來滅門之禍?」絲毫沒有受制于人的弱勢,應鐵衣整個人宛如昂立在雪地中,放出冷冷寒氣。
這時若還猜不出她的身份,他應鐵衣也就太蠢了。
不自覺地一顫,姜蝶掩飾地低笑。「四奇中的蠍子與晨雩若能率先分出個高下,也是件美事。」
「分出高下?」應鐵衣吃吃低笑,可眸中不見一絲笑意。「你問過陸逵沒有?我若真的動手,手中可曾留下活口?」
「是我這幾年來太過心慈,武林中人似乎已忘了應鐵衣那血劍的封號……」他半自語地喃道。
而讓他心慈的始作俑者,正昏迷在敵人手里……
心一緊,眸中殺氣更盛,讓離他最近的陸逵禁不住白著臉倒退了一步。
姜蝶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應鐵衣,你也只剩那張嘴了,別忘了你心中記掛的人還在我手中,而你自己,此刻也還動彈不得呢。」
「我會動彈不得,是我自己信錯了人,與你又有什麼關系?」他冷聲道︰「再說,陸逵真能制得住我嗎?你也太小覷我了。」他一面說著,一面暗暗運氣解穴。
這時的陸逵心中分外難受,他這個兄弟的心高氣傲,是他早就知道的,他愈是劃清彼此的關系,就表示他傷他愈深,他也不好受呀,然而這是他自己做的選擇,能怨得了誰?
「應鐵衣,論武功,咱蠍子的確比不上你的晨雩,可蠍子門的毒,卻也不一定是你受得了的。」姜蝶衣袖一擺。「陸逵,你還不下手?」
「小蝶——」陸逵朝前踏了一步。
「陸副座,這是什麼場合?」姜蝶眸中含怒。「你還不听令行事?」
陸逵咬牙應道︰「是,門主!」
手中的薄刃閃著碧磷磷的光,陸逵低聲道︰「鐵衣——」
「陸副座有何指教?」應鐵衣硬聲道。
「你別怨我,你該懂得的,為了心愛的女子,我什麼都肯做,甚至是——背叛自己的朋友……」他嘶啞地說。
應鐵衣僵持了許久,最後終于嘆了。
背對著姜蝶,陸逵低聲道︰「鐵衣,若是我不殺你,你能留姜蝶一命嗎?」
應鐵衣目光的的。「我留她的命,她能饒得了娃兒嗎?」
陸逵無語。
「我實跟你說,這中間有著誤會,」應鐵衣冷靜道︰「可走到了這地步,已經沒辦法回頭了,我晨雩谷不是能讓人這麼踩著玩的。」
「鐵衣——」
「陸逵!」姜蝶聲音拔高了。
「鐵衣,欠你的,我下輩子再還你吧!」聲揚、刀起、人翻落,黏稠而暗紅的血沿著那淬了毒的刀,一滴滴地滴落著石板地上。
「回門!」
聲起、人散,獨留地上的尸體僵躺在那,風吹打著他的衣服,沙滾過他的身體,然後那僵直的手——
動了。
第十章
「唉——」獨坐在房里,錫魔老人憂愁地望著握著掌中的東西,不知不覺嘆息就出了口。
「不安了?」不知由哪傳來的男聲,幽幽、冷冷的,直透人心。
「誰?!」錫魔老人猛地站起身,低喝道。
「還能有誰?你該猜得到我會來。」依舊不見蹤影,只有那幽魂似的聲音回蕩在室內。
「應鐵衣……」老人無力地攤坐。「我早知道你不可能死……」
「你很失望?」平靜的語聲後帶著輕微的嗆咳。
「不,我一直在等著你,等你來解開這個局……」老人低聲道。
斗室里許久沒有聲音,而後雕花格子門順著陣風敞開了,才眨個眼,一個著白袍的男子已經站在屋里,偉岸的身材、俊美的臉龐,只是全身透著股冷,教人一望便忍不住發抖。
「這局與我何干?」他冷聲道。「我只問你,孫峻是你的徒弟嗎?」
錫魔老人點點頭。「他自小就在我身邊學藝。唉——」他喟道。「是我對不起他……」
「既然他從小就跟在你身邊,你怎會連與他訂親的人是誰都搞不清?」他雙眉緊擰,像在強忍著什麼。
「這……」錫魔老人頓時啞口。「與他訂親的……不就是娃兒嗎?」
「這話是誰說的?」黑眸冷冷地掃向他。
「不是娃兒說的嗎?她說你們是為了婚事來著,又說孫峻那小子訂了親後便沒消沒息,還說非得從他口里討句話——」
「那麼——」應鐵衣說得極慢。「她哪一句話里說了她是孫峻未過門的媳婦?」
被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錫魔老人呆了半晌後道︰「照常理判斷——」
「照常理判斷?」應鐵衣冷哼。「你為什麼不問清楚?」
自然是因為心中有鬼,所以才不敢細談,錫魔老人像失了力氣般的在椅上坐下。「這麼說。娃兒並不是……」
「她只是個好心管了閑事的倒霉鬼!」一句怒嗔里有著多少心疼,應鐵衣心里痛極,喉頭泛起腥苦之味,毫無血色的薄唇亦突地染紅。
「孫峻從未提過他曾與人訂過親,直到幾個月前我與他談婚事時,他才拿出那玉墜,說他有個自小訂下的妻子。他沒有多談,我……也沒想到要多問。」錫魔老人十分疲累地說。
「你綠莊出個武林盟主還不夠嗎?竟還打算與蠍子門聯姻?」他借話語掩飾自己的虛弱。
「不、不是這樣的。」老人以手撐額。「姜蝶是我的女兒呀!」
原來如此,那麼一切的環結都清楚了,隸屬白道的錫魔老人為何會與蠍子門相通,甚至連自己的徒弟落在人家手里都不聞不問,他本以為錫魔老人是想整合荊城的明暗勢力,原來是——
「我這輩子行事坦蕩,唯一對不起的,只有一個人。」他望著手中握爛了的荷包,荷包上繡的鴛鴦已經褪了色,就像那已經逝去的人兒……
「我從未想過她會創建蠍子門,也沒想過她會生下我的孩子,直到姜蝶拿著這個荷包來找我,直到我看到她那與她母親同一個模子雕出來的模樣,我才知道,這幾年來,她其實一直都在我身邊,然而當我明白時,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太遲了……」他老目含淚。
「如果你是我,」他轉向應鐵衣。「你能拒絕她提出的一切要求嗎?我欠她的實在太多了,我唯一的女兒——」
「所以,你就不顧自己徒弟了?」他沒有任何的感動,娃兒不在他身邊,他的身體里就好像少了什麼,任憑人說得再淒切,他的心仍毫無所感。
錫魔老人身子一僵,而後頭無力一垂。「我……顧不得。」
「我不管這些,我只問你,姜蝶在哪?」他翻遍了陸逵的老窩,仍找不到一點有關蠍子門的線索,最後,只得把希望放在錫魔老人身上。
「你可曾听過有做父親的讓人去殺自己女兒的?」他淒楚一笑。「反正我也活夠了,就拿我的命去抵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