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楓閉上眼,小小的臉蛋上滿是不屬于這個年紀的苦澀,低喃的話語里浮是酸楚,「阿秋,我要怎麼還你……」
「楓兒,你別——」封至堯急得搔頭,「是我急昏了,是我做事太沖動,我會想法子補償她的。」他看看小小的草屋,「我替她買個大房子,給她成群的僕佣,讓她一輩子不愁吃、不愁穿,快快樂樂過一生!」
燕楓輕嘆,「二叔,你不懂她。」
他當然不懂!他一個孤身王老五怎會懂得八歲小女娃的心思?除了給她金銀財寶外,他也想不出——
低微而粗嗄的申吟打斷他的思緒,封至堯往發聲處一看,恰好看到那娃子動了動身子,一雙眼眨呀眨的,似乎要醒過來。
阿秋的腦袋渾渾沌沌的,她覺得身上疼得很,喉嚨更是熱辣辣的燒著。她出了什麼事?怎會……
第一個鑽進她腦里的是家里那尊蒼白的漂亮女圭女圭。
他沒事吧?她得回去告訴他,有壞人——
「阿秋?」
誰在喚她?阿秋又眨了眨眼,這次終于看清橫在她視界中的那張小臉。猛地自床上彈起,她急急道︰「你——」
「不能說話!」封志堯快速的捂住她的嘴,「這幾個時辰除了吃飯、喝水外,你這張嘴啥事也不能做!」
阿秋眼本能的朝上一移,接著喉嚨發出一聲悶哼,她使力用手掐著捂著她嘴的大手,小小的身子拼命的要往燕楓的身前移。
她要保護他!她該保護他的,怎麼反而把惡人引到家里來?
「喂!喂!喂,娃兒你——」封至堯被扭動不已的孩子搞得手忙腳亂,「你別喊啊!我們不是壞人,唉,你的喉嚨到底還要不要啊!」
完全听不進他所言,阿秋死命掙扎著。
「阿秋!」燕楓低喝。
小女娃僵住了身子,一雙眼淚汪汪的看著燕楓。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把壞人帶來的,我……
像是看出她眸底的言語,燕楓眼神轉柔,他示意封至堯松手。見阿秋又要開口,燕楓警告的搖搖頭,一面替她拭淚,他一面輕聲道︰「你不能開口說話,喉嚨有傷呢。」
阿秋防備的看著站在床邊的男人,小心的讓自己擋在漂亮女圭女圭與壞人中間,她指指燕楓,又指指壞人。
「阿秋,你誤會了,他是我二叔。」
二叔?阿秋眼一亮。
完全了解阿秋所要表達的,燕楓笑著點頭,「對,我找到我的家人了。」
阿秋笑了。
「對不起,」燕楓眼里浮起愧疚,「我害得你——」
阿秋搖搖頭,她的臉因不好意思而泛著微紅,雙手也直擺著。
接著她換個手勢,指指自己的臉色,再比比燕楓的。
「嗯,」燕楓點點頭,「我封二叔是大夫,他幫我把病醫好了。」
阿秋笑得更開心了。
「阿秋,封二叔也會替你把傷治好的。」
阿秋又擺擺手,仿佛一點也不在意的樣。
看著她的模樣,燕楓動氣了。
這傻阿秋,醒來後也不管自己身上的傷,也不擔心自己會不會啞了,只急著問他好不好,只擔心他
燕楓真分不清自己心中泛起的那股酸楚是氣是疼。
「阿秋,我不是要你躲到隔壁嗎?怎麼你又跑到破廟去了?」燕楓拉下臉道。
「呃……」阿秋發出個輕微的聲響,她雙手胡亂揮著,努力要表達自己的意思。
她跟他說過啦!只是他在睡,所以沒听到,她是放心不下才……
「看不懂啦!」燕楓挪個身背對著她,「你為什麼不听我的話?」
阿秋求饒的扯扯燕楓的衣角,燕楓回頭瞥她一眼。
「你……」搖搖頭,他嘆了,「你原可以不受這些罪的。」
封至堯驚訝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這是燕楓嗎?這是那個懂事而老成的燕楓嗎?他笑、他生氣、他表現得自然而率性,他看來就像個普通的孩子……
是啊!封至堯驀然領略。除去蒼燕門少門主這塊枷鎖,燕楓也不過是個十歲大的孩子。
封至堯將視線移向阿秋。
這娃兒到底有什麼魔力,居然能讓楓兒在她面前表現得如此坦然?
阿秋迎上他的眼,封至堯難掩尷尬的抓抓頭。想到自己曾出言恫嚇,還會卸了她臂膀,不知她會怎麼——
阿秋對他笑。
封至堯目瞪口呆的看著阿秋。
她居然對他笑!笑得心無芥蒂,笑得天真而純然,這娃子……
腦袋有問題嗎?
他是那個曾把她捏在手中,給她好一頓苦頭吃的家伙耶!她居然對他笑得像——
搖搖頭,封至堯正要開口,門口處卻傳來陸笙成急切而興奮的語調。
「門主,少主就在這屋內!」
語聲方落,木門咿呀的一響,一名高大而英挺的男子跨步進屋,看得出他已有些年紀,但年歲也掩不住那久居上位的氣勢。
燕道悔神情冷硬,那雙鷹似的眼似乎只在看到燕楓時才顯得稍微柔和地了他走向那張以草填成的簡單床榻,一雙眼看了他許久後,才伸出手輕輕的撫著燕楓的頭,「楓兒,你讓大伙兒擔心了。」
畢竟才是個十歲大的孩子,燕楓再怎麼善于控制自己,在听到父親似呵疼似輕責的語氣時,眼眶仍不由得紅了。
「好了。」燕道悔清清喉嚨,原想將話題轉到正事上,在看到燕楓明顯憔悴的模樣,再想到幾日來的擔憂及焦急,雙手終究克制不住的一攔,將孩子緊緊擁進懷里。
「爹。」燕楓輕喚。
「我真該把你交給你牧叔叔,讓他好好罰罰你。」
他惡狠狠的低吼。
「這可不成,」一旁的封至堯插口道︰「牧老鬼可是把楓兒疼到心坎里了,你要他罰楓兒,那豈不是要他的老命!」
「別說牧老鬼,光夫人那關,門主就過不了啦!」
陸笙成也打趣道。
一席話把一伙人都逗笑了。
陽光輕灑,和風徐徐,空氣里漂浮著快樂的氛圍。
就因為曾遭劫難,才讓人更懂得珍惜現下的一切。
阿秋——這小屋的主人也無聲的笑著。
看漂亮女圭女圭笑得多幸福,看漂亮女圭女圭的父親攬他攬得有多緊,他一定不想再失去他了吧!這像玉雕成的美麗女圭女圭。
漂亮女圭女圭總算找到他的家人了……
為此,阿秋笑得比任何人都開心,只是,像是預知了即將到來的分離,那雙圓圓的眼中閃過一絲什麼,為那分離而必然會失去的,于是寂寞便又浮上她心底,徘徊不去。
是夜,待熱情的小主人阿秋熟睡後,燕道悔一行人才趕至村尾的破廟。等在廟口的牧衍一見眾人來到,急忙迎上。
「找到朱一愁了嗎?」燕道悔開口即問。
牧衍點點頭,那張平素少有表情的老臉,如今卻顯得十分難看。
「牧老鬼,天暗了,擺那張臉不小心可是會嚇到人的。」封至堯出言調笑。
牧衍也不理他,徑自帶頭往破廟里行。一進廟里,見著橫躺于地的尸首,大伙的臉色也全變了。
「朱一愁死了?」封至堯一邊喃,一邊蹲仔細研究,隨後又招招手,示意陸笙成過來,「你看看。」
「致命傷是左肩那一刀,且用的還是朱一愁的成名刀法‘馭鬼十式’里的第三式百鬼夜行。」陸笙成一眼H隋出朱一愁的死因,「不過看這傷口,此人的功力恐強過朱一愁數倍。」
「為什麼要這麼做?」封至堯喃喃。
「自然是為了隱藏自己的武功路數。」陸笙成回。
燕道悔一張臉不見情緒,他淡然問道︰「尸體是何時發現?」
「屬下道門主令諭,帶門下弟子于楓露山左近搜尋朱一愁下落,約是日落時分,由屬下于村外溪畔發現。」牧衍躬身道。
燕道悔略一沉吟,「屈令呢?」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