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受傷了!可是他沒吭半聲,反而只擔心她的傷勢……
是吧?他是擔心她,所以才會生氣吧?氣他自己沒好好保護她。
「阿闊,你沒有錯。」她不希望他為此苛責他自己。
方闊轉頭看她,自嘲地聳個肩。
「不,我太差勁了!」他隨手拿了一件白襯衫罩上,敞著前襟便癱坐在沙發上,懶散地伸長雙腿。
這幾年糜爛的生活果然讓他的反應變遲鈍了,要是以前,即使槍林彈雨他也能護得滕霏周全無虞,可是,看看現在的他……不過是個廢物!
他懊惱地自我唾棄。
罷才在醫院看見滕霏右大腿上的槍傷,他整個胃都糾結在一起,一想到要是再偏個幾寸,子彈很可能會打進她的肚子,或是心髒……
滕霏還說不是他的錯?這都是他的疏失!是他讓她暴露在危險之中的!要是他不帶她去那個鬼地方,要是他不故意激怒她又放她不管,敵人也不會輕易鎖定她。
看來,他不但身手變差,連大腦也變笨了。
「你才不差勁呢!你是我見過最英勇的人……」她不喜歡這麼沒自信的方闊。
「英勇?哦,天啊!太好笑了!妳也看到了,我果然做什麼都不行,對商業管理不在行,對方家沒半點貢獻,現在呢,連妳都保護不了了!」他夸張地諷笑著,但臉色卻出奇地難看。
印象中,方氏家族里從沒有人認可他的能力,從小到大他就不是讀書的料,愛玩又愛瘋,在學校搞小幫派,帶著同學胡鬧,家族和學校都對他感到頭疼。
而他的壞,正好襯托哥哥的優秀,在家人的偏見中,他就更變本加厲。
在所有人中,也只有滕霏始終信賴著他。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像他這種人,有什麼好期待的?
「誰說你什麼都不行?如果你對商管不在行,為什麼能做出一份精采的全球飯店觀光行銷評估?如果你對方家沒半點貢獻,我們祥和會館目前正在上海重新整修的『麒麟居』古宅的地契又是誰拿到手的?如果你連我都保護不了,那我早在十二歲那年被黑幫追殺時就死了。」她定定地盯著他,如數家珍地一一反駁了他的自我鄙視。
他驚訝地瞪大雙眼,呆住了!
沒錯,滕霏十二歲那年到醫院例行檢查身體之後,回程竟遭到一群來歷不明的幫派分子追殺,那時,只有他陪在她身邊,一個人應付了十來個大漢的攻擊,打得慘烈而狂亂,最後,那些大漢一一被他擺平,年僅十五歲的他雖也傷痕累累,渾身是血,卻仍直挺挺地立著,而滕霏在他的保護下,毫發未損。
但令他驚奇的不是這個他們兩人共同經歷的過往,而是她竟然知道那份「飯店評估」及「麒麟居」地契的事!
方家以建築業起家,目前仍以房地產方面的經營為主業,近年來進軍中國市場,現任當家方騰有意插手飯店觀光業,他正好對這方面有興趣,表面上為了嘗新而不停地換住鎊個飯店,真正的目的則是要搜集各飯店的資料,做為日後的投資評估。
那份評估數據還在進行中,但之前完成的部分他交給了丁略這個投資專家去審查,按理說,只有丁略知道他在干什麼,為什麼滕霏也會知道?
至于有關方家正在上海整建「麒麟居」的工程,之前因土地產權的問題一直遲遲無法進行,連他那位能力超強的哥哥方廣也束手無策,于是便將這棘手的案子推給他處理。他單槍匹馬去會見土地的所有人,沒想到那人竟是以前他在香港認識的道上朋友的大哥,那位大哥欣賞他的膽識和氣魄,便答應將整座古園賣給祥和會館……
只是,除了方廣,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家族里的人都以為這是方廣的功勞,他也懶得計較,並未拆穿。
這件事滕霏是從哪里得知的?
錯愕中,一股奇異的火熱在他胸口漸漸膨脹,填滿了他空虛憤恨的心靈。
他這些年汲汲追求的某種東西,似乎找到了……
「為什麼……為什麼妳會知道這些?」他上身向前傾,雙肘撐在膝上,抬頭直視著她,眼里有著驚奇和困惑。
「只要是你的事,我都知道。」滕霏漾出一抹淡淡的笑靨。
只要是方闊的事,她都不會錯過的。
「妳……」他心頭一窒,曾幾何時,在他心中永遠像個小女生的滕霏也會有這麼成熟嫵媚的笑容?眼前的她,竟是如此的美麗動人。
「別妄自菲薄,阿闊,我很清楚你的能力,在我心目中,全世界沒有人比得上你。」她清楚明白地表達了她對他的愛慕和認可。
他愣了愣,再一次感受到強烈的震撼。
胸口的灼熱激蕩得更猛烈,血液在他全身血管中澎湃飛揚。
原來被人肯定的感覺是如此的滿足與充實。
即使只有一個人,但,這就夠了……
呼了一口氣,他低頭以指尖摩挲著額頭,笑了。
「妳啊!對我的崇拜會不會太夸張了……」他故意借著嘲弄的語氣來掩飾自己晃動的情緒。
「你知道我對你不只崇拜而已。」她截斷他的話,直勾勾地望著他。
他的手僵了一下,抬頭看她,被她那坦率而直接的目光牢牢吸住,再也無法移開。
她的眼瞳清亮如星,透徹得讓人對她濃烈的熱情一目了然。
他屏息著,從不知道外表冰冷的她也會有這種痴情的眼神,而他竟沒注意,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什麼時候,她開始用這種眼神看他……
滕霏有種感覺,這一刻,她和方闊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許多,他終于肯正視她的存在,正視她對他的感情。
就像投了半天的籃球,終于進了籃框,先不管計不計分,起碼,她投進了……
兩人就這麼四目相對,無形的情絲在視線交會處漸漸縈繞,房間里的氣氛突然變得曖昧起來……
驀地,方闊發覺自己竟看著滕霏看得有點痴了,不禁大驚,慌張地掙月兌了這份微妙的悸動,別開頭去,並起身走向落地窗。
只是,視線可以收回,但他的心卻一時無法歸位,好像有什麼隱藏在他心底深處多年的東西,開始發酵、膨脹,往上擠壓,害得他的心找不到地方可放……
「咳……太晚了!妳該休息了。」他清了清不太順暢的喉嚨,又重重吸口氣,把那股發酵的奇特感覺壓回去,好讓窒悶的胸腔空暢一點。
唉!又被他逃開了。
滕霏在心里輕嘆,心想,他已經知道她愛著他,但還要多久,他才會發現他自己的感情呢?
「妳最好換件干淨的衣裳,趕快睡覺,不然等麻醉藥效一過,妳會痛得睡不著。」方闊平緩了情緒之後,又恢復了原來的調調,他瞥了她一身殘破的衣服,走到衣櫃前,幫她挑了一件淺藍睡衣,丟給她。
她接住睡衣,低頭看著自己身上被醫生剪成短褲的牛仔褲,眉頭微蹙。
「我的牛仔褲……」這條牛仔褲是她最喜歡的一條褲子,卻沾了許多血跡,還被剪得亂七八糟。
「趕快換吧!別再哀悼妳那條牛仔褲了!」方闊催促著。
他太明白這小妮子的戀物情結了,什麼東西被她喜歡上,就會被她珍藏一輩子……
想到這里,他的心忽地震了一下。
只要是她喜歡的,她就會珍藏一輩子……
無端端的,他又覺得呼吸困難了。
滕霏開始解開褲腰的鈕扣和拉煉,但腿才動了一下傷口就痛得她連連吸氣。
「怎麼了?」方闊看她一眼。
「麻醉藥好像褪了……好痛……」她咬著下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