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靜靜地隨她進到客廳,才離家不過十來天,感覺上卻好像過了好久。
打開冷氣,屋里變得沁涼而舒適,潘寫意替她倒了一杯冰水,並在她對面的沙發坐下,劈頭就問︰「你和何讓還好嗎?」
她臉色驟變,驚愕地瞪著她。
「你怎麼知道……」
「那天我看見何讓的車在外頭等你。」潘寫意聳了聳肩。她就是看見了何讓,才沒攔下安知默,她認為他們兩人是該好好解決一下他們的事了。
「原來你看見了。」安知默神色不定。
「我猜想,你應該是搬去和他住吧?這樣也好,我和若懷都找到真心所愛的男人,現在,就只剩下你們這一對了……」潘寫意輕笑道。
「誰說我和他是一對了?」她陡地怒喊,實在難以忍受自己和何讓扯在一起。
潘寫意被她嚇了一跳,平時沉靜的她竟暴跳如雷,這太奇怪了。
「知默,你到底怎麼了?」睜大眼楮,她納悶地望苦她。
「我和何讓沒任何關聯!一點關系也沒有!」安知默痛苦地喘著氣,將臉埋進手掌心。
「可是,他喜歡你,不是嗎?」潘寫意輕聲道。
「他喜歡我?別開玩笑了!他怎麼可能喜歡我?他恨我!非常的恨我,所以才會……」安知默仰起臉駁斥,可是話到最後又戛然停頓。
「才會怎樣?」潘寫意精明地追問。
安知默咬著下唇,幸悻地別開頭。「他恨著我們三姊妹,所以他才千方百計地想破壞你和秦若懷的愛情……」
「他恨我和若懷,這我很清楚,不過我更加肯定他喜歡你,而且,很可能從唐朝時就已對你傾心……」
「不!不可能!」她生氣地截斷她的話。
「為什麼不可能?是你太遲鈍還是自欺欺人?難道你沒發現他看你的眼神非比尋常嗎?」潘寫意說。
她心思一動,想起了他那種擾亂人心的凝視。
「我不知道千年以前他和你之間發生過什麼事,但從一些小事上我就看得出來,他雖然嘴巴上不說,然而他對你在乎的程度,根本不是恨,而是愛……」
「夠了!」安知默听不下去了,她憤恨地低喝一聲,「你錯了,你什麼都不知道!那不是愛,絕對不是!」
潘寫意看著她失常的模樣舉止,輕聲又問︰「是不是何讓……對你做了什麼了嗎?」
她臉色乍變,猛地發現自己泄漏太多情緒,以潘寫意的聰穎精明,要是被她看出了什麼,或者被安知禮知道了什麼,到時又要鬧得雞犬不寧了。
「沒什麼,我要走了。」她擰著細眉,抓起一旁的背包,匆匆逃向大門。
「知默……」潘寫意叫住了她。
她在門前站定,卻沒有回頭。
「試著去了解何讓,他的內心也許並不像外表那樣壞。」潘寫意的直覺告訴她,何讓和安知默絕對有著什麼難解的情緣,只是他們都已習慣將心事深藏,因此彼此心中的結才會一直無解。
「我不想了解他,我的通靈雙眼看得見過去,我可以確信我和他在唐朝時就沒任何交集,以後也不可能會有。」她說得斬釘截鐵。
「是嗎?會不會是你忘了呢?」潘寫意隨口說道。
忘了?
她陡地一呆,那個夢境里幽茫的聲音再次在腦海重復——
你會忘了一件你最不想忘的事,忘了那個你拚命想記住的事,下咒要付出的代價,就是無盡的懊悔……
她感到胸腔一窒,整顆心竟莫名地揪疼起來。
她……忘了什麼了嗎?
不可能啊!她明明記得過去的種種,她的通靈法眼看得見唐時的一切,她怎麼可能會忘了?
「知默,何讓心事重重,他正在往報復的地獄沉淪,我想,只有你能救得了他。」潘寫意語重心長地道。
「他早就沉淪了,誰也救不了他。」她冷冷地丟下這句話,便打開大門走了出去。
解鈴還需系鈴人,何讓與安知默之間,究竟誰才能解開誰的心結呢?在她無法憶起的唐朝,那兩個人可有什麼樣的前緣未了?
安知默走出老家,心情比剛才還要沉重,潘寫意的一番話不但沒有減輕她的痛楚,反而更令她迷惘。
為什麼大家總是有意無意地認定她和何讓是一對?就因為她和他同樣落單,大家才想要他們湊合湊合嗎?
她根本不愛何讓啊!
她的心早已給了別人,給了那個救了她一條命的不知名和尚……
那個人一定是永平寺和尚,她隱約猜得出,那光潔無發的頭形,那只有出家人身上才有的佛香,都在告訴她她心儀的對象是個了斷了俗世塵緣的男子!
一個可遇不可求,根本再也無從相見的——陌生人……
想起了自己那絕望的初戀,她又不禁泫然欲泣,前世學佛多年,仍參不透一個「情」字,此生本以為與男人再沒有任何糾葛,卻又偏偏出現了一個何讓,破了她清守的身,毀了她向佛的心。
她恨他都來不及了,潘寫意竟還說她與他是一對,還說他喜歡她?
多可笑……
咬著下唇,她低頭走著,驀地,一種奇特的感覺攫住她,她慢慢抬起頭,突然一呆。
就在左前方一棵大拭瘁方,出現一個鬼祟的男人,那人正以一副冷笑的嘴臉盯著她,仿佛早就知道她的身分。
她倒抽一口氣,驚慌地拔腿便跑,一直到遠離了老家才放慢腳步。
不用猜,那個人一定是何讓的手下,她的行蹤,早就在何讓的掌握之中,就和潘寫意及秦若懷一樣,所以,無論她逃到天涯海角,他還是找得到她。
一股怒火從丹田里竄出,燒向她的心口,她從來沒恨一個人恨得想殺了他的地步,何讓卻讓她有了殺人的意念。
他到底想怎樣才甘心?
非得逼大家到什麼地步才會罷休?
她就這樣一個人在街上毫無目的地走了一整個下午,試圖用疲倦侵蝕自己的思緒,好讓自己能稍微麻木一些,稍微喘口氣。
但是,即便腳再酸,四肢再乏力,她仍無法不去想起何讓,想起他對她做的事……
最後,她在一個十字路口前站定,看著天邊的晚霞,心里終於作了個決定。
一味地逃開何讓不但解決不了問題,還會對潘寫意和秦若懷不利,也會讓何讓更加猖狂暴虐而已,所以,要真正讓大家平安過日子,唯一的辦法就是——
除掉他。
只要他死了,潘寫意與秦若懷就不會再受威脅了,她的恨,也一定會一並消失。
所以,她必須回去,回到何讓的別墅去。
回到那個冰冷污穢的地方,在自己墮落之前,在自己被他毀了之前……
親手結束掉他這一世。
舉起鉛重般的手,她攔下一輛計程車,帶著一種入地獄的決心,跨進車內。
當初由她種下的因,就得由她來承受結果,如果何讓再執迷不悟,那麼,她會不惜讓雙手再次沾上血腥,再度將他打回永無止盡的輪回之中。
別墅里很幽暗,也非常安靜,靜得好像沒有人存在似的,安知默一踏進大門時,還以為沒人在家,但是很快的,她就聞到了那股熟悉的煙昧,頓時,她全身所有的細胞都警戒地豎了起來。
何讓坐在沙發上,整個身影隱藏在黑暗之中,只有就著偏西的日落,才隱約看得出他冷漠的輪廓,以及那雙陰沉的眼楮。
在他的注視下,她有種被套上銬鏈的窒息感,總覺得這一次回到這里,她將徹底與自由絕緣。
「回來了?」何讓閑逸地打招呼,那淡淡的語氣,讓人覺得他似乎早就料到她會主動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