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誤會我叔公的意思了,況且事情沒有嚴重到要你真的跟在我身邊的地步。黎小姐,等我研究出驅魔的真正方法,我會去台北找你……」他為難地說著。他還有課要上,哪有空陪著她?
「等你來找我,我的靈魂已經被帶走了!你不知道當我看見自己的靈和軀體分開時有多麼震驚與恐慌,那妖怪不費吹灰之力就將我抓走,他還說要我陪著他下地獄,說他絕不會放過我……咳咳咳……咳咳咳……」她說到後來背脊發涼,只覺得一股冰寒打從心里頭冷起,接著又是一長串咳嗽。
「好好,別急,你不要緊張。」他空出一只手幫她拍背順氣。
「我……哈啾!」她還想說什麼,卻猛地打了個大噴嚏。
「天,你該不會是感冒了吧?」他將冷氣關小,又看了看她身上那件薄薄透明的紗質外套,以及里頭一件無袖短洋裝,連連搖頭,抽出一張面紙給她,說︰「你穿太少了,夜車的冷氣強,難怪會著涼。」
「我沒事,只是喉嚨有點干,鼻子有點癢而已。你別顧左右而言他,我是賴定你了,你如果不要我待下來,今天就馬上幫我把那個惡靈趕走!」她用力擤著鼻子,固執地瞪著他。
「好好好,先別談這個,我得帶你去給醫生看看。」他轉了方向盤,將車子開往醫院。
「不!我不用看醫生,我只要吃點東西,再吞兩顆感冒藥就沒事了。」她急急拉住他的手。
「不看醫生怎麼行,哪有生病亂吃成藥的?台灣人就是這麼愛亂吃藥,才會造成成藥泛濫……咦?你的手好燙……」他低聲責備著,但話說一半,就被她手上傳來的熱度驚住了。
「有嗎?」她縮回手,故意打馬虎眼。
他急忙在路邊停下車,側身模著她的前額,眉頭攢成一團。
「都燒成這樣了,還說沒事。」他第一次板起臉孔罵她。
「我……」他的大手冰冰涼涼的,貼在火燙的頭上感覺好舒服,她一時說不出話,只能怔怔地張大眼楮。
這樣被人擔心還是頭一遭!
由于個性太強又太過獨立,家人及朋友都對她很放心,他們大概都認為她是那種就算天塌了也不會被壓死的女人,連莊玲遙及以前交往中的孫國欽都很少為她煩過什麼心,因此她從不知道被呵護的感覺竟是如此美好。
「人在生病時氣會更虛,你若不趕快治好,不是正好讓那個惡靈有機可乘?」他低頭看著她,被她無辜又微赧的眼神撼動了一下,聲音不自覺放軟。
「是……是嗎?」車子不大,他一靠過來,兩人之間的距離就一下子拉得好近,她不太自在地瞅著他,鼻間吸進的盡是他早上才梳洗過的肥皂氣息,混著男人特有的體味,形成一種幾乎令人窒息的魅力。
「是的,來,先把我這件夾克披上。我先帶你去吃早餐,等診所開門了,再去讓醫生看看。」他從後座拿出一件米白夾克,體貼地幫她披在肩上。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了,這個男人溫柔的神情對女人而言絕對是致命的武器。
「你……對女人都這麼好嗎?」她戒備地看著他,叮囑自己別輕易被他感動,她已經不想再和愛情有任何瓜葛了。
「什麼?」他愣了一下,不明白她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我現在知道琴遙為什麼說你們學校的女生都這麼為你著迷了。」她咕噥著,轉開頭去看著車窗外。這年頭,男人只要溫柔一點、細心一點,哪個女人不追著要?
「哎,你在說什麼啊,對女人好一點不對嗎?」他啞然失笑。
「我又沒說不對。」她悶悶道。不知為何,一想到他有很多愛慕者她就毫無理由地情緒低落。
「你是怎麼了?突然就使起性子來了!」他無奈地輕笑著,坐直身體,再度散動車子。女人心還真難捉模,他暗忖。她徑自看著窗外,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麼了,大概是被那個惡鬼嚇得頭殼壞掉了,才會變得這麼莫名其妙,沒事這麼在乎一個才認識不久的男人。
「你想吃點什麼?」平穩地開著車子,他又問道。
「有沒有燒餅之類的?」她轉過頭看他。
「有,我學校附近有家北方早點,還不錯,去吃吃看吧!」他一派溫和地說。
「喂,闕正罡,你該不會是想請我吃完早飯就把我打發走吧?」她沉默了片刻,看著他,敏銳地問。
「黎小姐……」他嘆了一口氣,實在不知道怎麼告訴她他的不便。
「別喊什麼小姐小姐的了,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吧,不然,也可以和玲遙、琴遙一樣喊我小薔。」她不耐地打斷他。
「好吧,小薔,你听我說,我這幾天比較忙,你先回台北,我差不多再三天就有空了,到時我再去找你,幫你想辦法,好嗎?」他盡量婉轉地表達他的難處。
「三天?我一天也不敢再拖下去了,天曉得那個惡鬼什麼時候會再跑出來?我不要離開,我跟定你了。」她氣急敗壞地喊著。
「可是你也不能把我當門神一樣,要我守著你啊。」他瞥了她一眼,著實傷腦筋。
「好,那你今天就幫我作法,這樣我才能安心回去。」她堅持地道。
「但我還沒將叔公的書研究透徹,就這樣對你作法太危險了……」他皺起眉頭,音量也不由得提高一些。闕法天留下的兩本五行解咒術對他來說有點困難,在未完全了解之前,他不願冒險一試。
「再危險有比失去性命更糟嗎?」她再次抓住他的手,低嚷著。
「你……」
「我是真的被嚇壞了,所以在事情還沒解決以前我是不會回台北的,我要去住你家,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她耍賴地瞪著他。
他一轉頭就被她的大眼看得有些閃神,這樣一個倔強又不講道理的女人他好象似曾相識!
尤其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瞳,晶瑩得像漾在水中的寶石,勾動了他某個塵封的記憶。
「喂,闕正罡,你听見沒有?」她看他發怔,又搖了搖他的手。
「好好好,先別氣,等吃完早餐我們再研究怎麼做。」他屈服地笑著,從迷惘中清醒,駛向校區。
只有先讓她待下來,等他忙完期末考再送她回台北了。
他們在學校後方的早餐店用過餐,他又陪她去看病,之後,才載著她回到他的住處。
在這短暫的相處時刻,他感受到一種極為溫馨又愉悅的情緒,他可以確信,在前世他必定認識她,只是,他無法進一步看清他們兩人的關系。
她是誰?他又是誰?今生的相遇是不是為了解開前世的糾糾纏纏?
他愈來愈想知道答案了。
※※※
黎智薔坐在闕正罡的小屋,興味地看著這間老式的平房,以紅磚砌成,屋頂還蓋著瓦片,很像五、六十年代那時的公家宿舍,格局雖小巧,但五髒俱全,而且窗明幾淨,還有個小小的庭院哩!
「這是我們系主任以前住的老房子,他搬去和女兒、兒子住了,就把這里租給我。」他拉開窗簾,解釋道。
「很好耶!離學校又近。」她看著小庭園中倉翠的綠意,她一眼就喜歡上這間舊房子。
「是啊,房租便宜,交通又方便,現在能有這樣的房子住已經很不錯了。」他笑著說,請她在藤椅坐下。
「這里大概不到二十坪吧?」她盯住那以木頭框著綠網的舊式紗窗,覺得心都暖了起來。
「嗯,十八坪左右,一個客廳,兩個房間,廚房,衛浴,一個人住起來很舒服,也綽綽有余。」他替她倒了杯開水,放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