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澤飛原本來搖搖欲墜的心防在母親的訴說中慢慢瓦解。
語柔的確不是他想要的那種端莊嫻淑的妻子,她太美、太烈、太倔,也太容易侵入別人的心。
她讓人無法抗拒她的魅力。正因為如此,他必須更加小心防範,才能緊守住自己的尊嚴。
「你們不同房的事早就傳到我和你爹的耳里了,語柔從沒說過你的不是,她努力讓她和周圍的人都感到快樂,為什麼只有你不動心?飛兒,難道她真的比不上那個鶯暖閣的沈千千?」王氏愈說愈激動。
「娘……」他無言以對。
懊如何說出心中的混亂呢?嵇澤飛轉身走出臥房,看也不看父親一眼,走回自己的書房。
大夫在小喜子的急召下匆忙地趕到嵇府,為語柔把脈。王氏和嵇元成都留在小廳外走來走去。
約一盞茶的工夫,大夫才在春水的陪同下出來。
「怎麼樣?大夫,我媳婦怎麼了?」嵇元成問道。
「受了點風寒,加上心情悒郁,精神與身子都撐不住,才會病倒。我開個方子,你們照方抓藥回來給她服用即可。」大夫在桌邊坐下寫藥單。
「她不礙事吧?」王氏擔心地問。
「應該沒事,不過她的氣息較弱,想是心事重重,你們得多關照些,別讓她想不開。」
大夫交代完畢便與小喜子離去。
嵇元成雙眉一皺,轉身離開新房,直往書房而來。
「澤飛。」他憤然推開書房的門。
「爹。」嵇澤飛坐在書桌之後,定定地看著盛怒的父親。
「從今天起,你給我搬回新房去,語柔一天沒好,你就別想離開玉澤軒一步。」
「她有春水照顧就行了。」他冷冷地回道。
「她的病全是因你而起,你是她的丈夫,就得好好的看著她。我會凍結你的花費,你就算出了門也休想從米行那兒拿到銀兩去花天酒地!」嵇元成吼完便摔門離去。
照顧她?嵇澤飛頓然覺得好笑。語柔現在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他要是真在她跟前溜來溜去,只怕她的病永遠也好不起來。
他和她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情債呢?該如何善了?他一點也弄不明白。
※※※
語柔在休息了三天之後病情才稍微好轉,但她的精神委靡,整日待在房里,哪兒也不去,之前的精力和玩興全都不見了。
嵇家兩老不時會前來探視,但對她的反常沉默也都莫可奈何,只能表示關懷之意而已。
從未見過小姐生病的春水被她來勢洶洶的大病嚇去了三魂七魄,三天來,她不眠不休地照顧她,今個兒一早她就被語柔遣回房去休息了。
語柔一人倚在窗邊沉思著自己的婚姻狀況,再也快樂不起來。厭惡人和被人厭惡同樣耗損精神,嵇澤飛那一巴掌把她自欺的美夢打醒了。
他不可能會愛她、珍惜她的。雖然表面上她故意忽略他的存在,但私底下她仍然期盼著他終有一天會正眼看看她、真心待她。然而在認清了他們之間的關系根本毫無轉變的可能之後,她開始考慮該不該再讓這樁可笑的婚姻綁住兩個原本就互不相屬的人。
也許,讓他休了她會比較大快人心些。反正外頭對她的流言已經多如牛毛了,再加上一則「休妻傳奇」,相信更能滿足那些人閑不住的嘴。
正胡思亂想之際,她听見有人未敲門便進入房外的小廳,以為是春水放心不下她,便開口道︰「春水,去休息吧!別再為我忙東忙西了。」
來人沒有應聲,直接進入臥室,語柔將目光慢慢地由窗外的桂花轉回來,赫然發現進門的是她發誓不再踏進新房的丈夫。
「秋風颯颯,你還開著窗子,不怕再著涼嗎?」嵇澤飛蹙眉看著坐在窗前的妻子,淡淡地道。
「你來干什麼?」她有些意外。
嵇澤飛沒吭聲,大步走上前把窗子關上。才三天,她原就嬌小的身子更形單薄,明燦的眼眸已失去光彩,顯得意興闌珊。
「你這個時候應該在鶯暖閣的美人窩中銷魂的,怎麼還有空待在府里?」她語帶譏誚,緩緩地從窗旁的躺椅上起身。
「爹說你的病全因我而起,要我照顧你,哪里也別想去。」他站在她眼前,頎長高挑的的身形壓迫感十足。
「我的病和你無關,不需要你的照顧,你可以安心的出門了。」她不喜歡嵇澤飛憐憫的施舍。
她跨下地的雙腳想遠離他的身邊,卻虛軟地在他面前倒下。
「小心!」嵇澤飛雙手扶住她,這才驚覺她的細瘦。
事實上這三天他根本無心出門逍遙,听春水說語柔毫無食欲,飯菜怎麼來就怎麼出去,她頂多吃兩口便咽不下,急得春水不知如何是好。而他在她入睡之後,總會悄悄地進房探視,盯著她愈來愈蒼白的容顏暗自焦慮。
她真的被他傷得如此深嗎?不吃不喝,只為抗議他的薄幸?
語柔被他圈在雙臂中,羞怒地推開他,斥道︰「你干什麼?外頭的胭脂水粉吃不夠嗎?還想來羞辱我!」
「憑你這幾兩重,我連吃的胃口都沒有。」他冷冷地回了一句。這時候只有激怒她,才能使她恢復以往的精神。
丙然,語柔听了他的話怒不可抑,奮力掙開他的手,自己扶住桌沿喘息道︰「既然對我沒胃口,就把我還給我父母吧!」
「什麼?」嵇澤飛愣了愣。
「我想過了,再這樣下去,你我只會更加仇視彼此。我累了,不想再絆住你,你要是真的嫌棄我,干脆把我休了。」她神色木然地直視著他。
「把你休了?」她想離開?就在他發現自己不小心愛上她之後?
「我本以為出了事後便不會嫁進嵇家,沒想到你爹和我爹兩個頑固的人硬是不信邪,才會導致你我之間的怨懟。休了我,頂多我再多背個‘無賢無德’的罪名,你就可以自由了。」三天來她一直在想著這個問題,與其痛苦終生,她寧願用名聲來換回原本的自在。
「我爹不會答應的。」他僵硬地說,心中莫名的燃起怒火。
「只要你點頭,我會設法勸他。」
「難道你不怕別人的指指點點?」他揚起俊眉。
「那些無聊的口水又淹不死人,大不了我離開杭州,永遠不要回來。」
听她說得這麼干脆,嵇澤飛的臉色更難看了。
「我們嵇家可再也丟不起這個臉!你個人聲譽事小,嵇家三十六處米行還得做生意,這種有損顏面的事你扛得起後果?」他拿嵇家的信譽來壓她。
「你……我以為你應該巴不得攆我走才對。」語柔有點訝異他的反對。
「既然進了嵇家的門,你就安分地待在嵇家,哪里也別想去。」他懷疑她想和歸寧那日所見的黑衣男子雙宿雙飛。
一想到此,他的心肺幾乎要在醋海中翻攪。
「我再也不想象籠中鳥被囚在這個備受屈辱的地方──」
「難道你還妄想跟著你的心上人過一生?」他大聲地打斷她的話。
「心上人?」她呆住了。什麼心上人?他在說什麼?
「你听好,今生今世你都得冠上嵇姓!你給我安分地待在這里,若讓我看見你和那個男人私下有來往,別怪我找人殺了他!」他恨恨地說著,愈來愈難控制心頭的妒意。
「你在胡說些什麼?你到底要怎樣才甘心?先是對我不理不睬,現在又用莫須有的罪名來污蔑我,我就真的這麼惹人厭嗎──」語柔說到激動處,一口氣提不上來,話到一半,整個人就昏了過去。
「語柔!」嵇澤飛大吃一驚,連忙伸手抱住她的嬌軀,及時將她攬進懷里。「語柔!語柔!」他輕拍她慘白的玉頰,一顆心嚇得差點跳出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