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和日恩之間沒有愛,又哪來的橫刀奪愛?」黎夜熙譏諷而怒忿地笑了。「在愛情里,本來就沒有所謂的對與錯;而妳,卻連自己的感情都不敢忠實面對,非要做出會讓我們三人終身遺憾的選擇。」
「你以為日恩禁得起我們兩人的聯手背叛?你和我,是他在這世上最愛的兩個人,如果我們兩人一起背棄了他,你以為他受得起這樣的打擊?」
夏初音清楚而下容逃避的凝視著他,灼灼熱淚,燙著他的臉。
「我不敢想象,如果日恩知道了你和我的事之後,他的心髒能不能負荷得住這樣殘酷而又痛苦的情緒打擊?我不能賭、不敢賭、賭不起——我怎能把日恩的生命,就毀滅在我倆的愛戀里?」
她和日恩,就像是僵持在愛情的生死線上,她沒有豪賭的籌碼,因為日恩的生死就掌握在她手中。
黎夜熙身子一震,骨骼問有著火燒般的痛楚,像被重重打了一拳似的放開了她,臉色灰敗,趔趄退了兩步。
「所以妳打算用自己的一生,去賭日恩那不知能持續多久的生命?」
夏初音眸中浮現水般的光芒,她緩緩走近夜熙,伸出雙手抱住他,像要抱住那微乎其微的永遠,在她眼中閃爍的淚光熨痛了他的胸。
她踮起腳尖在他唇間烙下了含著淚水的炙吻,黎夜熙嘗著她那又甜又苦又咸的纏綿深吻,知道這是她的道別。
在菲耶索萊她沒有說再見——而現在,她用淚水和親吻向他說再見!
「你知道嗎?這是我欠日恩的。」她含淚退開,深深凝視著他,眼中有著淒傷欲絕的悲哀。
「我不能給日恩我的愛,只能給他我的一生!」
在飄落的梔子花雨中,她轉身走開,再不回頭望黎夜熙一眼。
看著她輕盈窈窕的縴美身影隱入晚霞之中,黎夜熙沒有開口挽留;心中是一片跌宕至底的空虛與絕望。
濃郁的梔子花香飄散在暮色里,清馥的甜香挾帶著山風,撲上他的臉,他只覺頰畔涼而癢,用手指一模,才知道自己竟然流淚了。
夕陽走過門前的廊檐,天,終于黑了!
第八章
月色照進門檻,廊下飄起一角素衣,夏初音腳步輕盈,像夢游一般淒婉迷茫地走過長廊。
窗簾在暗夜的風中飄動,銀璃月色流瀉過走廊,一個清臞瘦削的頎長身影站在走廊盡頭處,環抱著雙臂,似乎在佇立等待著她的到來。
她身子一震,停住了腳步,輕聲喚道︰「日恩。」
黎日恩緩緩回過頭來,琉璃般的月色朦朦朧朧地照著他瘦削俊雅的容顏,冷冷遙遙的。在水銀般的月光里,他幽忽清冶的身影像是一抹月的倒影。
「這麼晚了,你還不睡嗎?」夏初音搓揉著雙臂,雖是盛夏的夜里,身著無袖連身洋裝的她仍然感到微微的寒意,挾帶著夜間露水的風仿佛在她肌膚上結了一層薄薄的霜。
「我睡不著,有些話想和妳說。」他微微一笑,看著她的笑容里,有著一絲若隱若現的懮傷。
「下午看到夜熙回來,我很開心,因為他終于肯踏進家門,我好象放下一樁懸在心窩上十六年的心事。」黎日恩望向窗外的靛藍星光,輕輕一聲嘆息。「可是看到他,我才明白我和他竟是兩個世界里的人——他像烈火,而我,卻是死灰。」
他回過身來望著夏初音。
「我和夜熙,是上天注定的兩種極端——他眩目如日,我幽晦如夜,我們兩個人的名字,真該互換才是。」
夏初音靜靜聆听,不知該如何搭腔,心中一股疑惑涌上來,她不知日恩為何突然和她說這些?卻又偏偏探問不得——問了,倒像是顯示她的心虛和在意。
「今天看到夜熙,不知為什麼,我真有些嫉妒他——嫉妒他的健康、嫉妒他的活力。」
他低柔而沈郁地說︰「他有著好長好長的未來,有著如陽光般源源下絕的生命力;而我,卻只能在死神的凝視下行走,過一天便像是撿到一天,每天晚上睡去時,永遠不曉得自己會不會睜開眼醒來?有沒有明天?」
一股寒氣直砭肌鼻,夏初音鼻中一酸,抑不住心中的酸楚,熱淚便冒了上來。
黎日恩低頭,看見夏初音大大的眼楮里,像星河洶涌的夜空,淚珠兒銀閃閃的一直往下流往下流。
「這淚,是為我流的嗎?」黎日恩緩緩伸出手,似想拭去她臉上的淚水,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縮了回手,仿佛他和她之問,有著永遠不能接近的距離。
「最近我老想起過去的事。」他感傷而幽忽地笑。「還記得妳七歲的時候,我們第一次見面,妳唱了很多歌給我听嗎?那時的妳,真像上帝派來拯救我的小天使。妳說妳的名字是夏天里的第一道聲音——妳知道嗎?對我而言,妳不但是夏天里的第一道聲音,也是我靈魂里的第一道聲音……」
他俯首,溫柔深情而悲哀的凝視著夏初音,低低說︰「而現在,我已經很久沒听妳唱歌了——我的天使,啞然不歌了嗎?」
夏初音搖頭,淚水滾滾流下面頰,哽咽著不能說話。
「和妳結婚,一輩子守護著妳,是我今生最大的夢想,不過我也明白老天往往是不從人願的。」他深郁而懮傷的眼瞳黑幽幽地望著夏初音。「也許妳和我之問的緣分,不在今生,而在來世。」
「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呢?我們就要結婚了。」夏初音深吸一口氣,抹去淚水,努力露出燦爛的笑容。「什麼今生來世的?那不過是電影或書上寫來騙人的東西,你也信這一套嗎?」
「人在絕望的時候,什麼都會信!」黎日恩淡淡笑了,靜靜眄著她的神情卻是認真而嚴肅的。
「初音……」他遲疑著,繃緊了神情,眼神中有著祈盼的光芒,猶豫地伸出手,沉啞地道︰「初音,我能不能……抱抱妳?』
夏初音全身一僵,不言不動地看著他,一抹惶惑躍上她的眼。
只是一個擁抱,她都吝于給他嗎?她只覺得一顆心惶惶幾欲崩裂,攬住自己的雙臂,想抑住那止不了的顫抖。
沒理由的,沒理由她連一個擁抱都不能給他——只是想到同在一個屋檐下的夜熙,想到他那熾烈而火熱的擁抱,她就無法向日恩定去。
「算了,當我沒說。」黎日恩僵硬的垂下手臂,笑容有些勉強。「晚了,妳去睡吧。」
望著他轉身走開,在月光里顯得落寞而淒涼的瘦長身影,夏初音喉頭哽咽起來,心中絞著莫名的疼痛,那瞬間,她有著一股想追上去的沖勁——是的,給他一個擁抱,給他一點兒溫暖,如果他想听她唱歌,那就唱給他听……
可她,猶豫著,終究沒有移動腳步,眼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處。
而她不知道這一刻的遲疑,競成了日後她終生無法彌補的遺憾。
銀色頭紗上的鑽石皇冠變幻著流動的光芒,在黑夜里璀璨地閃著光。
夏初音坐在床邊,靜靜望著放在梳妝?上的婚紗,感覺疲倦而害怕。
這一襲婚紗,像是已經成為她生命里一場白色的夢魘。
叩門聲輕輕響起,驚醒了她恍惚的神智,這麼晚了,誰會來敲她的門?
「初音,是我。」黎夜熙低抑著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焦灼而渴盼的。「妳開門,我有話跟妳說。」
夏初音的心髒在胸腔中狠狠擂擊,她搗住耳,不想听他的聲音,不想再讓他來擾亂自己的心。
「我不想和你說,該說的話我都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她翻身,倒在床上,拿枕頭搗住臉跟耳。「我求求你,放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