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持劍拄地,撐住搖搖欲墜的身軀,臉上身上都濺滿了鮮血。
一隊人馬驃悍地馳進梅林,策馬居中的是個頭戴金冠,相貌清瞿、凜然有威的中年男子,正是雍王江時雍。
他銳目一掃,見到了浴血而立的玄煜,不禁微微她笑了。「玄煜太子,好久不見了,你大概作夢地想不到咱們再次見面,竟會是這般情勢吧?」
玄煜喘息道︰「逆賊,你謀反已久,我早料到咱們會有兵戎相見的一天!」他的聲音轉沈,悲哀地道︰「我只是萬萬料想不到竟會被你殺個措手不及,以致兵敗如山倒,輸了個一敗涂地。」
「這可得歸功于我那寶貝女兒——太後召她入宮,我猜想你們必定會以為我心疼愛女,不敢輕舉妄動,你們自以為有人質在手,可對我而言,這便是最佳的進攻機會,你們絕料想不到我竟會不顧愛女生死,發兵進宮,這突襲之計果然一舉成功。」雍王眼中滿是志得意滿的神色。「論權策、論計謀、論狠絕,你該輸得心服口服啊!」
玄煜不可置信地搖搖頭。為了奪朝篡位,你竟連親身女兒的性命都可以不要嗎?」
「自古以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庭雪的生命固然珍貴,但和這大好江山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我自然舍不得她,但欲謀大業,當舍之處就必須能舍,須知時機稍縱即逝,錯過便不再來。」
雍王毫無愧疚,談笑之間神色泰然自若。「況且我原不想這麼早發兵,全是你逼我的。這三年來,你不斷派密探潛入雍州,還意圖削弱本王兵權,我再不反擊,豈不是要被你連根拔起?
「煇帝自以為崇佛仁德,實則懦弱昏庸。全南烜我唯一忌憚的,便是你這個聰慧精干、文武皆備、深得民心的三皇子。你被立為太子,掌握實權,日後穩坐南烜帝王之位,再得文韜武略同樣出眾的江陰侯爺幫助,第一個要對忖的,自然是我這個意圖謀反、手握軍權的靖南王爺。我若不及早發難,豈不是要坐以待斃?」
他搖頭笑嘆道︰「宿敵終要對決啊!這三年來咱們斗智斗力,我不得不承認你是個勢均力敵的好對手,只可惜你棋差一著,以致全盤皆輸,我實在不忍心見你死于亂箭之下,你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玄煜伸手揩抹額角滴落的汗珠,攤掌竟是一手的血。他慘然笑道︰「成王敗寇,本就是只有輸果兩種結果,今天這場棋,我承認我是敗了,可我也不會束手就擒。成者生,敗者亡;我寧死也不受俘!」他飛身而起,持劍向雍王撲去,叱道︰「咱們同歸于盡吧!」
雍王策馬避過他這凌厲至極的一劍,雍軍們立即一擁而上,團團圍住了玄煜。
雍王臉色一沉,怒道︰「你當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你想死是吧?好,我成全你!」向雍軍喝令道︰「擒住他,死活不計;他若抵抗,當場榜殺勿論!」
雍軍轟然領命,刀槍齊出,攻向了玄煜。
「住手!」一個白紗身影飄然奔來,闖入戰圖,撲向了玄煜身上。「父王,您不能殺他!」
雍王一看,這白紗少女竟是獨生愛女江庭雪,這一驚非同小可,眼見她闖入戰圖,生怕她被誤傷,急忙喝住雍軍。「住手,千萬別傷了郡主。」
庭雪撲在玄煜身上,緊緊護住了他。
雍軍眼見若要硬擒玄煜,勢必傷了郡主,只好退開。
雍王見庭雪毫不避諱,大庭廣罘之下緊緊摟著玄煜,擺明了護衛之心,氣得臉色都鐵青了。「庭雪,你這是在做什麼?你不顧男女之別,不知羞恥地當眾摟抱男人,這男人還是父王的死敵,這般胡鬧,成何體統?你竟要袒護爹的仇人嗎?」
庭雪抬頭望著雍王,眼神如此淒涼。「父王,他不是您的仇人,他是南烜太子,未來的皇帝,是我們該誓死效忠的君主啊!」她聲音轉低,有著盈淚的痛楚和淒絕。「他們說您造反叛亂,我不信,我的父王不可能是個不忠、不義的亂臣賊子,可現在我親眼所見,不能不信了。您……為什麼要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來呢?」
雍王昂首大笑。「你說我是個不忠、不義的亂臣賊子嗎?那蕭家又何嘗不是?你以為蕭氏江山是怎麼來的?難道不是憑武力打下來的?有能者,霸有天下——你父王有能有權,有智有謀,憑什麼該屈居人臣之位?」
庭雪點點頭,洶涌的寒意淹沒了她悲哀欲絕的心。「我明白啦,您為了當皇帝,可以連骨肉親情都不顧了。」她翻手亮出一把菱形烏篆匕首,緩緩道︰「我入宮時,您交給我這把匕首,說是給我防身用的,當時不明白您的用意,可現在全了解了。您早決定要在我入宮後舉兵叛變,您也知道以找叛賊之女的身分,在您叛變之後必然會成為宮中皇族謀殺泄憤的對象,所以您給我這把匕首,是要給我自盡用的,而非防身用的,是不是?」
雍王面有愧色地別開眼去,不敢注視愛女。面對玄煜時,他可以說得泰然自若,然而真正見到這原欲犧牲,但自小便珍寵萬分的獨生愛女時,終究不能毫無歉疚與悔意。「不錯,我給你匕首,是要你在危急時自盡以全節用的。你清艷絕倫,一日一成為叛賊之友,難保不會遭受凌辱。我江家人可殺不可辱,你天人之姿,豈可讓凡夫俗子玷污糟踼了?」說到這里,他展眉一笑。「而今父王霸業既成,你又毫發無傷,這柄匕首,自然是派不上用場了。」
庭雪淒楚地道︰「女兒之所以能夠毫發無傷,全靠玄煜極力維護,否則女兒早死在江陰侯爺劍下了。」
「我也早獲探子回報,知道玄煜太子對你痴戀欲狂。」雍王得意昂首,大笑道︰「這是天意啊,注定父王要成此霸業而不必犧牲親身愛女。玄煜一世芵明,竟會愛上仇人之女,這是天要亡他南烜哪!你瞧,連老天爺都幫我,天意不可違啊!」
庭雪美眸中閃過一絲清厲的決絕,手腕翻轉,以匕首直抵自己的咽喉要害。
眾人大驚,雍王和玄煜的驚呼同時響起。「庭雪,你做什麼?快住手!」
「父王,我和玄煜已私許終身,立下盟約——生死相許,不離不棄!」庭雪帶淚的眼閃爍著堅定的決心。「若是玄煜死了,我也絕計不能獨活!因此,我求父王放過玄煜。」
雍王怒極反笑。「你知道你在求我什麼事嗎?放過玄煜?他是南烜儲君啊,我欱滅南烜,豈可留下這心月復之崽?斬草必得除恨。須知縱虎歸山,定成後患,何況他還是只致命的噬人猛虎。」
庭雪哀傷欲絕地笑了。她點點頭,眼眸中有著誓死的堅決。「若您執意要將玄煜逼入死路,那女兒也只有以身相殉了。」縴腕毫不猶豫地使力以刀刃蟄過頸,鮮血立即滴淌下來。
「庭雪,不要!」淒厲驚恐的呼聲出自玄煜口中,他膽戰心驚、魂飛魄散只想奪下她手中的匕首。
庭雪旋身轉開,匕首仍抵在頸間。「不要過來。」她清厲地道。「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和你同生共死。就連你,也不能!」
冷冷的匕首,掩映著她清冷如用的玉顏。秋水寒泓般的利鋒抵在她雪白頸祒,鮮血如露,在劍鋒上微微顫動著。
雍王又驚又怒,氣急敗壞地喝道︰「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是您在逼我啊,父王。」庭雪淒迷而悲哀地道。「是您逼得女兒無路可走,女兒除了舍此身外,別無他法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