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覺得那個夢給我的感覺好悲哀、好沉重,我又無力排解,所以……」她抬起可憐兮兮的小臉,嘟著紅唇道︰「我瞧許公子人不壞,我們听听他怎麼說好不好?」
他緩緩搖頭,「我想明白的事,世間不會有人能解。」因為那是個連他窮極全部心力都無法查知的事。
拗不過她,日尚行悶悶的抱起她的嬌軀,讓心情好過一些,才悠悠談起。
「據說,我小時候是個棄嬰,後來被爹娘撿回去扶養,對于這些我其實都沒有印象。腦中記得的,都是爹娘疼我、寵我的回憶?家里生活並不富裕,但只要過得去,爹娘便讓我讀書識字,將來好光大祖宗,出人頭地。」
司徒虹吟直覺的回抱著他,人與人肌膚相親帶有無比的魔力,就如同回到母親懷抱中一般的溫暖、安全。她會這麼做,是因為他的聲音平板、空洞,用如此淡漠仿佛在談論他人般的口吻敘述自己的過去,她可以體會到他的心此刻有多痛。
「如果那晚不發生那件事,我可能會循著十年寒窗求取寶名的路,一步步往高處爬,然後娶個賢慧的妻子,奉養雙親,直到終老。」他冷著俊臉,眼神變得幽暗,不管他回想多少次,他都不免有恨。
「那天晚上,我很早就熄燈了,因為隔天一早要到鄰村求學,那是我第一次上私塾,爹要我早早入睡,隔天上學千萬不能遲到,我既興奮又期待的入睡。」
「半夜,我突然醒來,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身上都是血,卻沒有傷口,我害怕的驚叫,接著,村人都趕來了,並發現隔壁鄰居王義一家皆死于非命,他們全認定我就是凶手。」回憶這事令他疲憊,但他願意講出來讓她知道。
司徒虹吟渾身發顫,不是因為亭外飛起的白色雪花,而是因為他聲音里濃郁得化不開的哀愁。
「我無法肯定王義一家被殺的事到底是不是我做的,但殺死石威,我一點也不後悔,因為是他先動手殺我爹娘,只是我一直掛心到底是誰殺死主義一家,若真是我殺的,我會痛苦一輩子,所以,從斷魂崖返回人世,我尋遍奇聞軼事,並且試著運用自己特殊的能力,想找出能知道當時事情真相的辦法,但始終沒能解開那個謎。」
天下之大,他遇到的能人異土不知有多少、但他們都無法幫助他,要預知三界的過去未來,畢竟只有神才能辦到。
「這些年來,我已經放棄了。石威的死,讓我親眼見到自己失控的模樣,如果照這樣推想,王義一家的死很可能與我月兌不了關系,畢竟不為任何目的而殺人,只有鬼魅才做得出來。我死心了,只求能報仇就好,于是我回到齊州城,原本打算讓所有村民為我爹娘的慘死付出代價後自了殘生,」他輕嘆,「沒想到竟遇上你,我發現復仇對我而言已經失去意義,為了我們的未來,我可以不追究一切,放棄所有仇恨,只願為你重新活過。」瘖啞的嗓音里,字字深情。
「我愛你。」司徒虹吟的眼眶悄悄濕了,她大膽地用唇堵住他抿緊的唇。
她無法不感動,甚至在心底悄悄發下心願,如果可能,她願傾盡所有,只求一解他心頭的疑惑。
司徒虹吟認為,唯有沒有顧慮,沒有遲疑的未來,才真止的屬于他倆,不是嗎?
※※※
「阿靚,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件事你並不想讓許公子知道,卻又想他指點迷津,該如何開口?」日尚行一大早便出門了,司徒虹吟向來不過問他的行蹤,所以也不甚明白他在忙些什麼,一大早便窩在阿靚房里,虛心求教。
「不想讓人知道的事叫做秘密,我看就甭問了吧!」阿靚懶意十足的隨口回應,兀自理首自己的草藥間。
「可是,這事對我很重要,不問不行。」司徒虹吟輕輕的搖了搖頭。
「許公子不是個先知嗎?先知者,所謂能知天下事也,你那點小秘密說不定他早就了然于心,所以也就不用問了。」阿靚不感興趣,留在斷日山莊的唯一好處,就是時間多,她近來迷上藥理歧黃之術,左手捧著本草綱目,右手翻著伏苓、黃芍、熟地等藥材。
「說的也是,可是先知應不會窺探他人的秘密吧!」她怎麼沒想到這點,說不定許志杉早就看穿日尚行的真正身分。
「難說,誰知道他這個先知是真先知還是假先知,」阿靚涼涼的道︰「小姐,你還記得咱們以前住的那個莊子,不也有個瘋老太婆自稱是先知。」
「喂!別對人家這麼不敬。」司徒虹吟橫了她一眼,「好歹她年紀也比我們長些。」
「年紀大就可以欺負人嗎?你還記不記得那個瘋老太婆整天找我們麻煩,說什麼我們佔卜是泄漏天機,將來必定折福減壽,一生孤苦,呸呸呸!」阿靚一提起這事就氣憤不已,「她胡說八道,我們現在可熬出頭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婆婆說的也不無道理,為人趨吉避凶本就是泄漏天機,說不定將來真的有報應在我的身上。」
「可是,有預知能力又不是你的錯。」閻王注定三更死,誰敢留他到五更?能預知吉凶禍福,又不保證一世平安喜樂。「所以,先知者比佔卜算命還不可靠,誰知道他們說的是真是假。」阿靚徑自下斷語,將瘋婆婆和許志杉歸為同類,誰教她對他們的印象都不好。
「先知和佔卜並無不同,阿靚,有的時候,我的佔卜也不是十然應驗,預知的夢更屬縹緲,這種感覺是很難向他人說的。」司徒虹吟嘆息,坐方桌前雙手托腮。
「小姐,听我的勸,既然莊主對你這麼好,最近齊州城也不再討論他是否為鬼魅的問題,你就別再追究了,我可不想看到你還未出閣,莊主就悔婚了。」阿靚苦口婆心的勸道。
司徒虹吟沮喪的趴在桌上,「有這麼明顯嗎?」
「當然啊!別說我跟著你這麼久,任誰都可以猜到你邀請許公子住下一定另有目的,萬一讓許公子猜出你想問的事,你該怎麼辦?又該如何向莊主解釋?」阿靚放下藥材,挪出一位空位擺茶具。
「你誤會了,我不是要問他的事,我想知道的是究竟要如何打開天眼!」她重重的拍打桌面,以昭示她的決心。
正在砌茶的阿靚差點彈跳起來,「開天眼?開誰的天眼?」
「當然是我的。」這里還有別人嗎?司徒虹吟不禁懷疑好日子讓阿靚變笨了。
「開天眼做什麼?」阿靚挑盾問道,這事非同小可,萬一開天眼會產生後遺癥怎麼辦?一個有預知能力的女子,再加上一個鬼相公,將來這個斷日山莊會變成什麼樣子啊?
「這就是我的事了,你別管。」她掛意的始終只有日尚行。扶養她長大的師父曾經說過,她的能力有限是因為天眼未開,如果她能設法打開自己的天眼,就能知道十年前斷魂崖邊究竟發生什麼事,讓日尚行得知事情真相,也讓當年的事真正的落幕。
那天是司徒虹吟第一次听日尚行提起往事,他的語氣看似平淡,但她還是感覺到他心里的遺憾與無奈。她很笨,什麼都不會,而預知能力是她唯一的長處,即使她將因此付出大大的代價,她也願意為他抹去心頭的憾恨。
「萬一許公子也不知道如何開啟天眼呢?」阿靚吐他的槽。
「這我當然也想過,天眼畢竟是神才擁有的力量,以我之力要挑戰神力,困難度或許相當高!不過,我願意一試。」還未試過,她說什麼都不會放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