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頭輕嘆,勉強自己甩開她的身影,他不認為經過白天的事後,她還會留在斷日山莊,當時看她為難的眼神,他早已明白她內心的恐懼,他不該感到難過的,因為鬼魅是不會被任何人所傷的。
苞著奇人那三年里,是他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他在奇人面前沒有刻意隱瞞自己,奇人也不會拿異樣的眼光看他,反而傾囊相授,舉凡天文地理、古今軼事,到武功、暗器、劍法等等,三年的時間,日尚行憑著自身的聰明才智,將這一切融會貫通,奇人沒要他拜他為師,反而以平輩和他相稱。
「日尚行,你的資質絕佳,日後成就定當超越一切武者,成為人上人,不過,你心里到底要什麼,你自己可曾明白?」
下山的那天,奇人這番話問得他一愣一愣的,他不禁蹙眉思索。
「以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而言,問這此誥是有些殘忍,但你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我以與你相識為榮。」
「前輩謬贊了,我並不想成為人上人,我只想回到從前和爹娘一起快樂的過日子。」日尚行早熟的心思令人心疼。
「你並非池中物,就算沒有那些事情發生,你與親友的緣分還是不會深遠。」這也是盡避奇人相當喜愛這個孩子,卻只能留他三年的原因。
日尚行掀唇冷笑,「因為我是鬼魅?」
「非也,是因為你生來帶有血光之星,命中注定眾叛親離,如果你能淡泊度日的話,或許不會孤單到老。」
「說來說去,還不就因為我是個鬼魅。」日尚行年幼的心靈已變得殘酷無情。
「你想追究你的身世嗎?」
「不想。」日尚行一口回絕了,內心里仍存有一絲奢望!希望他不是鬼怪,而是他與其它任何人一樣,不過,他知道那永道只能是個夢。
奇人沉吟了好半晌,才道︰「這樣吧!你用七年的時間尋遍天下的先知,只要其中有一位能斷言你的來歷,你的幸福便已不遠。」
日尚行聳聳肩道︰「鬼魅也能獲得幸福?」
「為與不為,在乎一心,如果你自動放棄,那我也無話可說。」
日尚行默然,不是因為奇人已沉下臉,而是因為他的話。他捫心自問,他也想與正常人一樣,如果所謂的先知能解他的心結,莫說七年,花上一輩子的時間他都願意去尋找「他」。
奇人鑒貌觀色,知他心意已轉,和顏笑道︰「先知具有洞徹古往今來的預言能力,他們善于佔卜,是既接近神又接近鬼的存在!去吧!孩子,記住,七年間如果不能找到先知,那你終其一生都將在黑暗中度過。」
自拜別奇人後,日尚行便獨自闖蕩江湖,他以十三歲的少年之姿叱吃風雲,成為江湖上最閃亮的一顆新星。七年來,他找遍大江南北,見過的先知無數,可笑的是,世間的先知多是虛有其名、招搖撞騙之徒。
他恐怕要辜負奇人對他的期望了。
日尚行再次回到齊州城!距離七年之期只剩下最後一個月,看來他的一生就要墮入黑暗之中了。既然如此,他也不用再尋找什麼先知,就拿這最後一個月,讓全村的人陪他一起下地獄吧!
十年的時間說長不長,但果然人們的記憶猶新!他等著人們大張旗鼓的來討伐他,來吧!按仇的游戲總要慢慢的玩才有趣,不是嗎?
去它的先知,他家里不是正有一個。不過,也許她已經被他氣走了。
日尚行緩緩轉過身,離開這片廢墟,衣袂飄飄,蒼穹間悄悄落下今年的初雪,天氣更冷了。
※※※
「她竟然還在!」乍听到這樣的消息,就算日尚行再鎮定,也無法不顯露出驚訝的神情,他以為她應該早被嚇跑了。
老管家道︰「是的,司徒小姐仍待在客房中,要我趕她們出去嗎?」
「不,」他回絕的口吻又急又快,「讓她們留下直到她們想走為止。」
「是。公子,關于那賣唱女……」老管家不免有些臉紅,那女子仗著是公子找進門的,公然在莊里以夫人自居,好多下人都看不慣她的作威作福,但又不知主子的心意,皆拿她真可奈何。
當然這些都看在日尚行的眼里!不過他在等,等有人先沉不住氣。「一個賣唱女也能難得了你嗎?」
「公子,那位林素妍姑娘仗著有幾分姿色,還聲稱公子為她著迷,將來會娶她為妻妾,當莊里的女主人,所以大家都不敢惹她。」
日尚行冷笑,「這種荒謬的說法,你也信它?」
他連那女人長得是圍是扁都一點印象都沒有,說他會對那女人怎樣,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是司徒姑娘這樣告訴她的。」司徒虹吟的話很準的,凡是小到失物,大到找人,只要她開口指點,沒有找不回來的,雖然大家對主子的審美觀不甚了解,但司徒虹吟既然這麼說,那應該八九不離十了。
「荒唐!這般無稽之談,你們也信,如果哪天司徒虹吟說我會死呢?」日尚行手一揮,重重的落在太師椅把上,不悅的表示。
「你還能活上好幾十年,哪會這麼快死去。」剛踏進書房的司徒虹吟納悶地道,她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
「你又不請自來了。」日尚行拿她沒轍,內心里卻有股見到她的喜悅。
瞧她,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顯然那個吻對她沒造成太大的影響,突然日尚行心中怒火中燒,當他一再回味那個吻的時候,她怎能毫無感覺?
「你是不是不希望看到我?」司徒虹吟直接問道︰「如果你真的這麼想,我跟阿靚可以離開。」
「然後呢?再去找一個會听你的話的男人。」他忿忿地問。
「當然不是!你怎麼可以這麼想?」她篇他話里明顯的貶抑感到難過。
日尚行讓老管家退下後,答道︰「不是嗎?世上相信命運的人何其多,只要會一點騙術的確可以騙騙愚蠢的人,但,這一套對我是行不通的。」
司徒虹吟難以署信的望著他,「在你眼中,我就是這樣的人?」
即使見到她受傷的眼神,他仍舊鐵石心腸。「停止在山莊里胡言亂語,更別意圖改變一切。」
「你……好,我會自動離開的。」管它什麼夢境、什麼悸動,她統統不管了。真可笑,她竟然會想救他,一個貶抑她存在的可惡男人!
他憤怒的站起身,「我不準你走!」
「我還有留下來的必要嗎?」司徒虹吟氣憤地反駁。她很少生氣的,從小成長的環境,讓她學會淡然處事,但面對他,不知為何,她的心情常不穩。
「你不想救我嗎?」
一聲幾近掙扎的痛苦低語,讓她驀地感到心悸,再抬頭,已不見他臉上的任何情緒,她幾乎以為自己听錯了,「而你願意讓我救嗎?」
他緩緩地背過身去,沒有回答。她望著他的背影,竟有些痴了。
※※※
大清早,好夢正酣,卻被人從暖呼呼的被窩中叫醒,再丟到井邊把手浸在冰冷的水里,無疑是種生不如死的酷刑。
阿靚已經連續三個早上遭受如此「虐待」,偏偏司徒虹吟再怎麼苦都咬牙忍了,主子都那麼勤奮,她這個做下人的又豈敢囂張?只能將這些罵人的話全丟到肚子里轉個兩圈,再化為聲聲嘆息,隨風而逝,縱有天大的委屈也只有認了,誰教她跟著一位怪小姐?
「為什麼我們要听那壞女人的命令?小姐,她甚至還不是真的妾耶!」
說來就讓人生氣,小姐也太好欺負了,那賣唱女林素妍還是小姐帶進斷日山莊的,沒想到那女人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隨便編派廚房缺人手的理由,就杷她們貶到廚房當差,好歹小姐也算是聞名天下的先知,憑什麼讓她這樣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