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對她無心,這是你離開她的好機會,任緇衣雖然單純、與世無爭,不過,她多病的身子骨和她爹的死,是她心頭的兩個死結。」凌休恨旁觀者清,尤其明白好友以往的精神包袱並末因蓮兒的去世而消失,只是被埋藏至更深處罷了。
蕭中塵的雙唇抿成一條線,」我看不出來哥哥對妹妹需要防範這麼多。」
「你真的只當她是妹妹嗎?」
「當然,不會有別的理由了。」僅只于此,他不會承認自己對病女圭女圭有點動心,他只把這種情緒當成是一時迷亂。
「只怕日久生情,這絕對是你無法掌握的。」凌休恨幽幽低嘆,不甚樂觀。
「我說不會就不會,你別婆婆媽媽的羅唆行不行?」
凌休恨冶眼睥睨,」你把她當妹妹?就算是好了,她卻把你當成愛慕的對象,我可以想見的,只有未來你全心栽入的蠢相。」
「你……」蕭中塵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心里猛念大悲咒。別激動,凌休恨本來就是喜怒無常,善惡莫辨的人物,換心情就像在換天氣,何況他最近心情不好,八成是挑上他這個死忠兼換帖的老朋友惡作劇了。
千萬不能被他的話煽動,蕭中塵暗中提醒自己,和病女圭女圭的關系只能是兄妹,再簡單不過了,這樣對他們兩個都好。
「從她依賴你,眷戀你的表情可以明顯地看出,她已經等你等了很多年了,只是你始終沒把她放在眼里,這回急著離開,想必已經放棄了。」凌休恨興致一來,索性分析起她的心理。
他的話成功的挑起蕭中塵的記憶,印象中在任緇衣剛來的時候,他為她第一次療傷,便發現在她病弱的身子骨里,隱藏著一個自暴自棄的靈魂,如果沒有給她一個活下去的理由,她會連自己都拋棄掉,什麼也不要。
印象中,任緇衣應該只要當什麼都不需要操心,只要被動的接受別人為她準備好的一切就好,蕭中塵就是因為體會到任昊生在過去的歲月里一直這麼做,才認為把任緇衣留在府中,只要衣食無缺就可以的。
難道不是嗎?
凌休恨默默咀嚼他那五味雜陳的神情,然後挑挑眉笑了,這抹笑容令他俊美的臉龐光彩大增,」算了,既然你執意當她是妹妹,我也不再說什麼了,這回來是向你告別的。」
「你要走?」蕭中塵暫時收回自己的思緒,關心的望著好友。
「是的,我想離開這里。」
「回中原?」
「暫時不會。」
「你想回去報仇嗎?」這是蕭中塵最擔心的,不是因為凌休恨的仇人個個大有來頭,而是那個敵人令凌休恨愛也難、恨也難。
凌休恨的笑容慢慢欽去,換上一副若有所思的面容,」將來也許,但現在沒這個心情,我想離開這里,到更遠的地方走走看看。」
「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想回來就回來,現在我是一個人,自由得很,」凌休恨揚眉一笑,「反正就這樣了,你知道我到哪里都是不甘寂寞的,說不定會找個好女人組成一個小家庭,到時候我說什麼也會回來收你的賀禮,也說不定你比我更早成家。」
兩個男人相視一笑,過去種種全深深鏤刻在記憶里,此夜此景,雖然豪邁,卻也帶著淡淡的感傷,因為他們心里都明白,成家只不過是永遠的幻想,短時間內都不會成真的。
凌休恨笑得有點蒼涼,遺世獨立的惆悵更深了,他若有所指的目光轉向別處,「你不去找她行嗎?她已經被守門人發現了,你不去救她,行嗎?」
蕭中塵將注意放在那小人兒身上時,又忍不住抱怨連連,」她真笨,蕭家的門房可能被三言兩語打通嗎?還想用銀兩買通,真蠢!咦,她哪來的錢?」
「你不下去救她嗎?等驚動老夫人就不妙羅!」
「說得真他媽的對極了。」蕭中塵咬牙道,」我真的得出面了,不送你,也不說再見,你終究得回來的。」
凌休恨朗聲一笑,作不來擊掌為誓或哭哭啼啼那套,他橫笛抱胸,倏地躍下高牆,衣袖翻飛,掠出邊門,正在門邊僵持不下的兩人,只覺眼前一花,根本瞧下見真實人影,還以為是風吹過,繼續沒有共識的爭執。
「這位大哥,求你行行好,這已經是我身上全部的銀兩,統統給你,只要讓我出去就好。」
蕭中塵站在她身後,就听見她用軟軟的好听嗓音,正低聲下氣的求著,他不爭氣的心髒猛跳,如鷹般犀利的目光,深深凝睇著她難掩柔弱卻始終挺得筆直的背脊。
「不行哪!任小姐,要是明早上頭怪罪下來,我就算有十個腦袋也擔當不起啊。」這位中年男子無奈極了,他怎麼這麼倒霉踫上這種事呢?
「我有留下信解釋不得不走的苦衷,我相信老夫人和十二少不會怪你的,而且你不說我不說,誰也不會知道,求求你,幫幫我好嗎?」任緇衣沮喪極了,原本以為可以展翅遠走,沒想到她連蕭家堡都走不出去。
像她這樣的人,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這實在太為難我了,任小姐,你可不可以先稟告主子再離開?」
很好,蕭家堡的訓練果然嚴格,面對這樣的苦苦哀求,仍然不為所動,蕭中塵抹抹鼻子苦笑,心里卻有點發疼,為他的病女圭女圭。
「可是我現在就想走。」任緇衣急得滿眶淚水直往下掉,她怕再晚就走不了,話中的口氣雖然堅定,卻顯露心中的慌亂。
「不……不行。」這男人差點被她說動,但看到十二少的身影就佇立在她身後,連忙改口,暗自慶幸沒有心軟,以免犯下大錯。他側過身軀就要喊出聲,卻見到十二少對他搖了搖手,于是作罷。
「拜托你,我求求你,這件事對我真的很重要,我已經約了我的族人,他們都在外頭等我,我必須出去,要不然他們會不等我的。」任緇衣擔心著很多事,最怕的還是張兆輝他們的威脅,她絕不能拿親爹的事開玩笑啊!
好厲害,竟然還約了他們,蕭中塵氣極反笑,看來五年的時間的確讓她某些地方改變了,她居然會在他不同意之下暗自行動,這實在太讓人驚訝了。
中年男于遲疑地望了蕭中塵一眼,」這……這個……」
蕭中塵對他打個手勢,示意他開門。
中年男子連忙照做,任緇衣吁了口氣,身子軟軟便往下滑,她的臉冒著冷汗,四肢發著顫,幾乎站不住身子,卻感覺有雙堅實有力的臂膀從她身後抱住了她,及時支撐她下滑的身軀,她嚇了一跳,忙轉過頭去。
「十……十二……十二少,你怎麼會在這里?」
「你可以來,我更沒有理由不來。」蕭中塵悍戾地瞪著她,懷中的身子嬌軟無力,顯然剛才的對峙與一路上的逃跑用盡她所有的力氣。
他反手將身上的大衣轉披在她肩上,」既然有計畫要離開,就不該穿著這麼單薄的衣裳,也不該把身上所有的錢全部用光。」
任緇衣急促地開口,」別再阻止我了,我無法安心住下,就當所有的事都不曾發生過,我擔心我爹,即使他已經不在世,但我不要他死了也不能安穩。」
「我說過這些全交給我。」
「與你無關,我求你別管這件事。」她推著他,但他不為所動。
「為什麼不管?」他扳正她的小臉,漆黑執著的深眸對上她的,」你忘了我們是兄妹,做哥哥的怎麼可以不照顧自己的妹妹。」
「可是我不要做你的妹妹。」任緇衣忍無可忍,雙手握拳敲打著他的胸膛,「你睜大眼楮看清楚我,我身上穿的是拜月教的衣服,我是個拜月教徒,我的父親、我的族人都在中原等我,我不是你妹妹,我也做不來你的妹妹,我要的你永遠也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