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驥忙挺身拔劍架了上去,兩把長劍踫出了火花,順治也逃了過去。幾名侍衛上前相迎把他團團護住了,可是更多的官兵是包圍著相斗的那兩人。那女子見一劍不中,又是明驥插手,心中一軟,劍招也遞不出去了,只是勉強地支撐著,想找機會逃出去。
明驥的武功自小是跟著隨身侍衛卓爾莽學的,招式未必精巧,但使劍卻使得沉穩,劍光道道,虎虎生威。他見這女子輕巧靈動、劍氣逼人的打法,心中也是駭異,好在他內力雄厚,那女子也佔不了上風。周圍的侍衛搶著上前緝凶邀功,但兩人斗得凶狠,其它人插不進手,只在一旁搖頭吶喊,壯壯聲勢罷了。
那蒙面女子正是無歡改裝前來刺殺順治的,她本想一擊就中,就算是無法逃出重圍,立刻橫劍自刎也不要緊,但如今讓順治逃了出去,卻是魂縈夢牽的明驥迎了上來,內心實在矛盾,許多凌厲的招數也使不出來。見他步步相逼,她已經快沒有退路了。
正心煩意亂的時候,右腿竟被身旁侍衛一柄飛刀偷襲,她腳步一個不穩,跟著就退往樓梯去了。她臨危不亂,長劍跟著上撩,使出的正是「冷月七星劍」的精要——「流星趕月」。但她還是太過大意了,明驥早已算準了她的退路,他不避反迎,長劍偏往她頭上擊去,無歡沒有辦法避開,只好舉著長劍擋了一擋。但她終究吃虧在力小,手中的劍被他彈了開去,右手臂上也被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傷口,衣袖裂了開來,露出了一截雪白晶瑩、光滑柔細的手臂,手腕上戴的一串珍珠手鏈也散落了一地。
明驥又驚又喜地望向地上散落的珍珠,那不是掛在小憐手上的那串珠鏈嗎?他長劍凝住不發,愣愣地望著地上滾落的珠子,無法置信地瞪著眼前的女子。
無歡見機不可失,忙沖上前去制住了他的右手,奪過他手中的長劍,喝住了其它蠢蠢欲動的侍衛︰「站住!誰也不許過來。誰要是敢上前一步,我就要他的命。」
眾侍衛見那柄長劍如一泓秋水般,寒光點點地架在明驥的脖子上,個個便驚慌失措,原本見這刺客已是籠中之鳥插翅也難飛出重圍,誰知變故頓生,貝勒爺竟落在她手里,待要上前搶奪,又怕她真狗急跳牆,傷了這位當今皇上面前的大紅人。
順治才從刺客劍下進了出來,驚魂未定地望著台上惡斗的兩人。待見她挾持了明驥,忙出聲說︰「你放下他!朕保你無事就是了,快放了他。」
無歡傷口劇痛,剛才那奪劍制住脈門的一招,已是用盡了全身精力,此刻已是虛弱得嬌喘著倚在明驥身上。她停了一會兒才說︰「你叫他們退開,找一匹馬來。」
「快退開,照她的話去做。」順治忙退後了幾步,又叫大家跟著他做。其中雖有幾人看出這刺客已快支持不住了,但皇帝有令不得不照做,大家讓出了中間一條路。
無歡提了一口氣,拉了明驥便躍過他們頭頂,奔到一匹馬前,她牽過馬韁,對明驥說︰「上馬,坐在我前面,不許回頭。」
見他乖乖地上了馬,無歡這才放下心上那塊大石頭,兩人共乘了一匹馬,飛奔而去,身後並無人追趕來。明驥並非沒有月兌離她挾持的能耐,但心中始終縈繞那幕珍珠散落一地的影像。當年小憐生病時,他端茶奉水伺候了她好一陣子,那串珍珠是他看熟了的,他幾乎可以肯定那是小憐的東西,但怎會在這刺客身上?難道她是小憐?明驥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那匹馬奔行迅速,明驥只覺耳旁風聲狂起,草木一排排向後倒退,依稀分辨出是往城郊而去。他忽覺那刺客握住他右手脈門的手臂濕答答的,似有什麼液體不斷涌出。他低頭一看,原來是自己刺的那劍,傷口極深,血液正不停涌出,滴得他身上、馬上、地上都是血跡點點,心想,這名刺客恐怕是初出江湖,不用幾個時辰,宮中侍衛就會追來了。
他終究不忍,還是出聲警告了︰「姑娘,你還是先把手上的傷口包扎一下吧!要不然,他們很容易就可以循著地上的血跡跟蹤而來的。」
無歡哼了一聲,卻不答話,她只怕這一松手,就制不住他了。
「姑娘,在下保證不逃就是了,何況若是我有什麼對你不住的地方,你大可把我踢下馬去。這匹馬奔跑迅速,我無論如何是追不上的。」好人做到底,明驥干脆把話挑明了說,去除她心中的疑慮。
只感覺身後那位姑娘沉吟了一會兒,才慢慢收回了右手,但左手始終牢牢地抓住韁繩,未全然相信他。無歡撕下衣襟的一角,胡亂地扎緊了手臂,使它不再流出血來,但右手已不再制住他的脈門。兩人共騎了大半時辰,默然無語。
天空灰蒙蒙的,看來就快要下雪了,天氣轉寒了起來。明驥覺得倚在他身上那柔軟的嬌軀似乎輕顫了起來,握韁的左手也微微抖著。盡避她是行刺皇上的欽命要犯,明驥還是不忍見她受苦,他暗自指責了一下自己的仁慈,緩緩地嘆了一口氣︰「姑娘,就快要下雪了。你可曾想過要在哪兒落腳?」
沒听到她的回答,明驥又說︰「這樣吧,再往北邊有一個狩獵小屋,是我和皇上打獵的時候發現的。此刻不會有人在那兒,我們先到那里避避風雪可好?」
無歡咬著下唇,無奈地望了望周圍高聳的樹林,她根本認不出來這是哪里,更別說東南西北了。她百般不情願地把手中韁繩交給了他︰「你帶路吧!可別玩什麼花樣,我手上的劍還是可以要你的命的。」
明驥深邃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唇邊露出了一抹微笑,她開始相信他了,若是他運氣好,或許今晚就可以知道小憐的下落了。
他吆喝催促著胯下的馬快速奔跑。
到了那由茅草搭蓋而成的小屋時,天空已經飄起雪花了。他和無歡撿了幾根枯枝,便在屋里生起一堆火。
在熊熊的火光中,他第一次看清了那蒙面女子惟一露出的那雙波光瀲灩、楚楚動人,卻籠上一層孤寂淒清薄霧的大眼楮,心痛地發現此刻這雙眸子竟含著無比痛楚。他禁不住內心的激動,湊過身來柔聲地對她說︰「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無歡吃了一驚,她如刺蝟一般豎起尖芒保護自己︰「你要干什麼?你別過來。」
明驥溫和而誠摯地對她笑著,語氣溫柔得沁人心田︰「你的傷口需要好好包扎,才不會化膿發炎,讓我來幫你好嗎?你身上帶有金創藥沒有,我可沒有,若你也沒有,那就麻煩了。」
他的眼神是那麼深黝醉人,臉龐是出奇的英俊不凡。十多年前一幕幕依偎在他懷里嬉戲的影像,如今跳躍在她眼前。他一點也沒有變,在揚州,在「紅袖招」,在這茅屋里,他都一樣,是她敬愛依賴的大哥哥呵!她默默地從懷里掏出一盒金創藥來,遞給了他。
明驥大喜,接過藥來,溫柔地握住她受傷的手臂。接觸到她粗糙堅硬的小手心,心中一震,這是雙凡事親自勞動的手,也或許是雙經年累月握劍的手。他內心涌起一陣憐惜酸楚。仔細地為她擦拭傷口,抹去血跡,那一截雪白晶瑩的手臂頓時出現在他眼前。他不敢多看,忙敷上了一層厚厚的藥,撕下自己的長衣,為她細細地包扎起來。
「真是對不起,我下手太重,導致傷口太深,血流不止,幸好沒有傷及骨頭,休息幾個月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