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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戀戀女 第2頁

作者︰歐倩兮

那人,以一種近乎壓迫的姿態對著她,他帶笑,卻是冷笑,說著台下听不見的話。

而麗子驚怔、踉蹌,直勾勾地望著他,手伸向他,身子卻一陣陣搖晃——百合落地!

雪關眼睜睜的看著她的繼母在舞台上暈厥下來。

心中駭然不已,她叫了聲「麗姨」,不知現場已經騷動起來,不知自己掠了出去,往舞台上沖。好像只是剎那間,她人已撲到了繼母身邊。

她叫喚她,撫模她緊蹙的臉。猛抬頭,她怒聲問那陌生人,「你對她說了什麼?你對她說了什麼?」

那人巍巍站立在那兒,低眼看她。該是和她差不多的年紀,典型日本大學生的模樣,一張清秀的臉冷冷的,口氣也同樣是冷冰冰的,「沒說什麼,我不過是問她……還記不記得當年被她拋棄掉的丈夫和兒子。」

先是一陣驚愕,雪關隨即忿然起來,嚷道︰「你這人在胡說八道什麼!她是我母親——」

他一口截斷她的話—「她在做你母親之前,是別人的母親——親骨親肉的母親。」

雪關來不及應答,懷里的麗姨蠕動了一下,閉著眼含含糊糊地叫著一個名字——

「小悠,小悠」

疑惑、惶恐一起翻騰,雪關看著麗姨,忍不住又仰臉去瞅那個人,亙覺他可疑。

「你到底是誰?」忿忿然的問著。

「我嗎?」這年輕人冷笑了笑,臉上滿含著譏嘲和很意,一字一字地道︰「我就是其中一個被荒川麗子拋棄掉的人,她的兒子——鐵悠。」

這是小出雪關生平听過最荒謬、最不可置信的一件事——

她的繼母有丈夫,有兒子;她的繼母是別人的妻子、別人的母親!

一年前台北外雙溪雪關的父親走得很突然,在冬未,由于一場突來的心肌栓塞。

沒有人想象得到,這個英俊、穩健,四十歲不到,在東洋貨幣史領域里有獨到研究的青年學者,就這麼撒手去了。

後事是系上他幾位老同事聯手治辦的,他們曉得,這個日本家庭在台灣並沒有親族,十來年,似乎跟老家那邊也缺少聯系,骨灰就在此地進了塔。

他的綠玉壇子旁邊,置著一尊年代更早的綠玉壇子。

十年前,雪關的父母飛回日本探親,雪關不曾同行,因為患有氣喘病,被托在台灣友人家里。三個月後,她父親只身而返,懷里就抱了這尊綠玉壇子——她親愛的媽咪已成了壇中枯冷的骨骸。

那年,雪關才八歲。父女倆著實過了好一段淒涼日子,她父親陰郁得像帶子狼。

一天入夜,父女兩人在那張沒什麼生氣的松木餐桌前對坐,雪關掙扎吃著不成樣的晚餐,她父親則大口吞他的悶酒。門鈴響了,她父親扔下鐵杯子,頂著一張憔悴黯淡的臉龐撞過去開門,好像這時候不管誰來,都準備跟來人干一架似的。

門一開,他卻怔住了——

階前立了個戴帽的窈窕女子,腳邊有只駱皮行李箱。一陣端詳,她用一口極有韻味的京都腔柔聲責備道︰吉原,你沒有把自己照顧好。」

苞著,她在雪關面前盈盈蹲下,——輕撫小女孩扎得像一擔草的發辮子、三個月前就不合身的小藍洋裝,和小腿一處該上點碘酒的小傷口,然後,對她父親昂起頭,口氣變緊了點,「你也沒有把女兒照顧好。」

當場,吉原感情崩潰。她起身時,他吶吶的還極力想問,「怎麼……你到台灣來了?」可是沒等她回答,他突然啞了喉嚨,喊一聲「噢,麗子!」便一把抱住她。

這看似堅強,實則內心脆弱的男人,就這樣趴伏在她的肩頭嗚咽起來。

小雪關當時便有種奇妙的感覺,這位同螞咪一樣像個仙女的漂亮阿姨,會是她和爸爸的救星。

那夜,爸爸和阿姨在書房里幾乎長談到天亮,雪關不知內容,但自從媽咪死後,那是她睡得最安適的一晚。

雪關的預感果然靈得很,那只駱皮箱子從此留了下來,這個美麗的女人,最後也做了小出家的女主人。

雪關後來曉得,原來麗姨和爸爸、媽媽是京都的舊識,自年輕時代便有了情誼。

雪關死去的母親是位美聲歌唱家,麗姨跟她是同行呢,在京都早出了名。

然而,到了台灣,麗姨卻潛沉得很,頂多就是在私人聚會里露一手。日常她深居簡出,對于雪關十分鍾愛,和雪關的父親相處,也是狀極甜蜜。

因而,當父親猝死的那時候,雪關顧慮的不是自己,而是麗姨,怕她會承受不了。

也因如此,喪禮過後,主持治喪的日研所所長帶著憐憫的口吻問她,「雪關,你需要錢伯伯幫你做些什麼嗎?」

當時她月兌口便說︰「錢伯伯,你能不能為我麗姨籌備一個音樂會?」

對外沉寂,麗姨居家卻始終勤于練唱,維持著一副好嗓子。近一、兩年,拗不過台北的人情,有過幾回公開演唱,雖只是客串,表現依舊是十足的搶眼。

雪關一心盼望著麗姨能夠移開一點注意力,她有得忙、有得發揮,也許日子就不致那麼難熬。

後來音樂會是辦了,出場的卻不是麗姨。她到底是拒絕了錢所長的好意。

日日獨坐于露台,膝上枕了本文藝春秋,也不見她翻動。大半時候,她凝望著鍛鐵欄干,欄外是一片空白,她就像陷入那片空白似的,沉沉想著、想著……

雪關備感不安,對于麗姨那種長時間的沉思。不知她想些什麼,不知她的內心,第一次,雪關覺得她與麗姨有了隔閡,她感到害怕,怕自己就要失去麗姨了。

這個可能性,在某一天,終于像冰雹一般的落到她眼前來。

黃昏里,雪關持著一袋子書回到家,才進門便覺得怪——屋里暗寂寂,靜得可以……

雪關兩三腳跨出落地窗,但露台空無一人,文藝春秋擱在小藤兒上,麗姨慣坐的綠色織花椅上卻擺了一封信。

整顆心一擰,雪關沖過去抓起那封信,腦子里一個聲音嗡嗡響著——麗姨走了,麗姨留書走了……

「雪關。」突然,屋里亮了燈,麗姨喚著她的名字從書房現身出來。

雪關跑回客廳時,嗓音還不住輕顫著。「我以為,我以為……」話未了,雪關瞄了瞄手上的信,一怔,這才發覺自己的好笑、多心。那不是麗姨的留書,而是封從日本輾轉寄來的郵件。

京都藝文界在尋人。一出十年前曾經轟動一時,大型的歌唱劇「出塵之聲」!要找回當年的女主角,荒川麗子。

重新公演「出塵之聲」,是京都文化協會年度的大計畫,新上任的稻村會長亟待有一番作為,以十二萬分的熱誠,希望麗子至少先答應春季一場蚌人演唱,等她回國,也好一起參詳「出塵之聲」的重演事宜……

「真虧了他們,千里迢迢找到台灣來。」麗姨拂了拂藍錦長裙,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話說得淡淡的,語氣卻顯得有些不自然。

雪關忽略掉這個。她簡直是喜出望外了,這是比錢所長的音樂會還要好的機會,她不但期待麗姨重現舞台光彩,另外還抱著自己的一份憧憬。她喜孜孜地說︰「春季?

那麼我們趕得上看京都的櫻花羅?」

麗姨抬起頭,望著一手舞著信,姿勢接近美國自由女神像的雪關,慢慢地道︰「雪關,麗姨又沒有要回去。」

「什麼!」持火把的那只手掉下來。雪關睜大眼楮叫道︰「麗姨,你不能放棄這個機會,我們可以一起回日本呀——」

陡然立起,麗姨一把搶過雪關手上的信件,「你別忘了,你在台灣還有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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