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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魂 第19頁

作者︰歐倩兮

真真也懼了,唯恐凌秀即時翻臉,急叫︰「青狼,你快走,快走──」

她人被凌秀拘得死死的,不得解月兌,等她好不容易探出頭來,險急的高崖上,已不見青狼的影子,卻從那荒渺渺的林菁深處,傳來悠遠的回聲。

「閔姑娘,你承諾我的事可要記得了……」

「青狼!」她微微應著,淒惻而堅決,我會,我會為你伸冤的……為哮天社伸冤,真真把它當做對青狼的誓言,念念不忘,暗暗著急,卻沒有實現的機會。原因是,歷經風波回到霞外居,進門卻見父親病沉沉的,情勢比以前還更嚴重了。

不問也知,自是為了她遭劫的意外,一急急壞了原就孱弱的身子骨。真真又是愧疚,又是憂心,守在病榻,寸步不敢離開。照料過幾日,才見得父親的病容漸漸轉出些好氣色來。

但是閔正畢竟因病不能視事,一切委由凌秀處理。凌秀接連幾天早出晚歸的忙著,真真心里已有些懷疑;這日,園邸外忽然人馬喧騰,她讓老僕阿全去瞧是什麼光景。阿全興匆匆跑回來說︰「北路討番的兵馬來到水沙連了,駐扎在詹爺的莊子外,這邊的班兵剛接到咱們宋大人的令,要過去會合呢。」

真真一听,大驚失色,回到父親榻前,跪下來便哭。

閔正自病中睜開眼,問她話︰「真真,你哭什麼?」

「爹,」她揪住錦褥一角泣訴︰「哮天社番是冤枉的,詹福九奪番婦,構陷番人,爹,您要查清楚,為他們做主呀!」

閔正伸出手,微弱地把女兒握住。「你放心,爹會做主……等爹病好了,就替你和凌秀完婚;你娘……」他咳了一陣子,接下去,「你娘也高興得很呢……」

便這幾句話,說明了病人依然是神智昏沉,人事不知,真真好像兜頭淋了一盆冷水,對父親的滿腔希望都成了空。

「您說什麼,爹?」她悄聲問。「要替我和凌秀完婚?」

然而她爹閉了眼楮,又昏睡過去了。

真真覺得一陣涼意,漫上心頭。

直到二更天,凌秀才回到霞外居,折過四廊,要回自己的廂房,沒想到回廊的風燈底下,真真立在那兒。

「真真,這時候你在這兒做什麼?」

夜里風涼,她系了件黑緞子披風,繡銀紅花朵,一張臉出奇的雪白,多半是人在風中受寒的緣故。

「凌秀哥哥,」她迎上來,開口便道︰「我听說討番的部隊來了。」

凌秀的臉色馬上沉下去,這些天,他的臉色都夠陰沉了!自下了埋伏崖,他便是這副神態,真真雖然仔細向他交代經過,越替青狼辯解,越使他變色,真真只得噤了口,該說的都沒說。

她一直在等機會,可是她還真怕見到他。她的凌秀哥哥像換了個人,一向總是溫悅的面目。寒得嚇人不說,他那雙眼神彷佛糾結著什麼復雜的心思,每當她覺察他拿那雙眼楮,不出一聲的盯著她時,總不由得心頭一驚……如今事況急迫,她不能不硬著頭皮來找他。討番之事,是他在負責。

然而凌秀卻無意和她討論,一句「你不必擔心這些」,便旋身走去。

真真急急跟著走,一方腦兒說︰「那哮天社人是受了詹福九的陷害。福九殺番人,奪皮貨,強搶番婦,使得那番婦自盡,才激得哮天社人下山復仇,福九是始作俑者,錯不在哮天社!」

長篇大論,凌秀卻是恍若未聞,真真一急,伸于去牽他箭衣的袖子,他猝然反過身,一把將真真拉到胸前,他身上一股混合馬革風沙和強烈的男性氣味,沖入她鼻腔,一時使得她無法透氣。

他的臉幾乎要壓到地面上來了。「你為什麼如此關心哮天社?這些野番是生是死,你何必在意?莫非,你還真對那個叫做青狼的番小子,有著特別的感情?」他像咬著這些字句說話似的。

被凌秀這樣一質問,真真自己也驚動了!風雨岩窟的那三日,崖上的擁吻,那個英偉的少年番人有一種她可以強烈感受到的情意,她初開的情竇,她的一片芳心,竟不知在什麼時候,放在他身上……然而這樣的感情,真真不敢、不能、也不願承認,尤其在凌秀面前!她掙扎著,一面極力陳述︰「那福九的暴行太令人齒冷,哮天社明明受了冤屈,青……青狼他把一切都告訴了我,官府要做的該是查明真相,秉公處理,倘若爹爹能夠視事,一定會主持正義,凌秀哥哥,你也不能例外呀!」

也不知是真真的道理打動了凌秀,還是她泫然的神情使他軟化,凌秀終于深深一呼吸,放開她,反翦雙手,轉向斑駁的紅攔干。

「哮天社怎麼受到冤屈──你說來我听听吧。」

這一說鉅鈿靡遺,真真將青狼所述一字不漏都告訴凌秀。她一臉充滿熱切的期盼,為哮天社主持公道的希望,現在都寄托在凌秀這里了。

許久,不見凌秀反應,她在風燈一旁,只看到他半張臉,看不出他的表情。他沉吟了半晌,才道︰「果真如此,那麼這件案子倒要重新考量了。」

真真一听,喜動顏色;哮天社有雪冤的機會了!他這時掉過臉來看她。「但是現下哮天番四處流竄,很難找出他們,問明原由。」

真真立刻記起,在岩窟那時,青狼曾經向她提到族人的下落;趕快提供線索,「他說過他們全族都退到祖居地二個山頭後的溪底,露宿山林。」

凌秀點點頭,忽顯得有點心不在焉,徑望著幽暗的園林。真真一時忘我,上前去拉他的手,切切問︰「凌秀哥哥,你會幫他們吧?」

凌秀震了一下。她的手小而軟。他曾經有過許多想像,但從來沒有模過她的手。他一直抱著不能冒犯她的想法,一心珍重著她,偏偏,她辜負了這份珍重,埋伏崖上,她讓那番抱著她冰清玉潔的身子……他覺得自己體內不知哪處,有一根弦,絞了起來,越絞越緊,越絞越緊……他伸出一條手臂,把真真束在自己身上,低頭看她。「你一片熱呼呼的心,是為了哮天社,還是為了那個半人半獸的番子,青狼?」

「他是好端端一個人!」

「不,他不算,」凌秀搖頭。「這些番子不算是人,他們是獸的一種,你沒瞧過我父母死時的模樣,你沒瞧見轎班和小銀掉了腦袋的那副慘像。

真真雙眸突然注滿了淚水,吃力地想解釋,「他們是──」

凌秀的嘴卻壓到她唇上,沒有吻著,只是燙燙的壓著,阻止她說話。她听見他用一種幽沉得怪異的聲調說,「你知不知道,你爹爹已經把你許給了我?很快你就要成為我的妻室,在你的思想里,不能有別人,只能有我,懂嗎?」

她不明所以的打著顫,沒能作聲。

凌秀驀地把手一放,真真跌到欄干上。她還來不及收拾那股驚悸感,已見凌秀回身一轉,不回廂房,竟又朝黑黝黝的後園子去了。

只躊躇一下,她還是喊︰「你──你要去哪兒?」

他打住步伐,回頭對她微笑。「你不是把哮天番的下落告訴我了?我這就去找他們……談談。」

在她的思想里,不敢有思念,然而每當入了夢,那條粗獷而英偉的影子,卻是了無顧忌的充斥在夢中。

夜里她夢著,白日她苦苦等候消息。

五天後,水沙連響起漫天的爆竹聲,喜慶一般,小廝一路興高采烈奔回來,連喊著︰「宋大人回來了!」真真匆匆打起簾子出堂屋,迎面來的是一陣喧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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