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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心咒 第9頁

作者︰歐倩兮

那日若不是香芸的援救,他絕無法活命。薛香芸收留了這位落難的王子,片子殺青之後,她索性留在美國,過起極度隱密的生活,為的是保護默真。

他們在驚險中度日,時時覺得恐怖,然而在愛里譴綣,像天寒原凍中一對小鳥,緊緊相依而活,有一種絕望的甜蜜。後來香芸回憶,依然覺得這是她一生中最可資懷念的日子。

風雲終于轉變——一個深夜里,一幫黧黑的馬來人破門而入,把默真從溫香軟玉的香芸懷里拖了出來,默真自知這回劫數難逃,滿頭冷汗涔涔直流,跪地連聲的求饒。

然而那幫人卻把默真團團捧起,喜形于色,他們告訴他︰

「勞沙家族勝利了,王子可以回國了!」

王子回國了,郁郁蒼蒼、草木龍蛇的南洋,他給它帶回一位國色天香的王妃。

本族得勢,蘇丹登基大典上,他站在代表皇家權威的金傘之下,恭看七皇叔坐上王位,他自己卻依舊戰戰兢兢感受到別人的婬威,疑懼始終是他命里沉重的負擔,而香芸的美,是那負擔之上更大的壓力。

王子的宮庭來客盈門,全慕了王妃的美名而來,其中不乏本族掌權的顯貴,在默真心目中,是握有左右他生命的人,他讓風華絕代的王妃陪侍他們。

水宮里月夜清涼,椰子樹搖曳成想念的影子。香芸王妃換上馬來傳統服裝,環佩叮當,出來見客,銀藍色的上衫繡著縴巧的花朵,金紅色曳地的莎籠彩繪出艷灼灼的一座南洋花園,蛾眉朱唇的中國美人在那兒落地生了根。她為貴客奉上用水晶杯盛的生剖椰汁,皓腕上的翡翠鐲子和金環撞出清脆的聲音。

斌客情不自禁握住王妃的手。

恐懼啃噬默真的心,妒恨又把那顆心再啃噬一遍,客人走後,他載香芸毒打到不支,然後把她抱在懷里哭訴︰

「我愛妳!我怕失去妳!」

香芸的愛情支持她相信他,並且原諒他。一遍又一遍,成了一種宿命。除了原諒,她不能做什麼,而默真除了被原諒,也不能做什麼。

直到他開始蓄妾,搜羅情婦,有這里他得到重大的領悟,他不怕失去的東西,就不會給他帶來痛苦——像香芸以外的許許多多的女人。

這樣的信念麻痹了他,他過了好一陣子心安的日子。到了隔年的春天,香芸怯喜地把有了身孕的消息告訴他。

矛盾,在默真臉上交織出特殊的神情,他內心涌現一種原始的、男性創造者的喜悅,他想擁抱他的妻,想嘗試那種真誠、快樂的笑意。

可是香芸背倚著花亭的柚木雕柱,站在那兒,手兒輕顫撫著小骯,花色繁麗的莎籠把微隆的小骯掩下去了,她望著他的那眼神,還是脈脈含著柔情,然而美艷的臉籠著一抹憂傷;提醒默真他自己的悲哀。

一個最挫折的男人,變得沒有情意。默真離開王宮,流連在外,對懷孕的王妃不聞不問。

爆中的侍僕在默真一名情婦的香閨尋到他時,他恍惚還以為自己只是醉了一場酒,才過了一夜,可是侍僕稟道︰

「王妃臨盆了,請王子快回宮。」

他趕回去,酒意醺得脖臉烘烘地發熱,他的雙眼也熱了,低頭凝視懷里金綠襁褓的嬰兒,熱淚一顆一顆淌落在那張眉目玲瓏的小臉上。

多像她的母親呵,這美麗的……

默真猛抬頭問道︰「是個男孩吧?」

「是個小鮑主,主人。」

他整個人的熱度,倏然間消失,命運在他身體里面嘿嘿冷笑…︰衪賜給他人間最好的,然後讓他為此一樣一樣受盡折磨。

他的王位,他的身世,他的美妻,現在……是這個一出世就具有驚才絕艷之姿的小女兒,這個和她母親同樣,是他絕對保護不了,也割舍不掉的稀世珍寶。

「拿我寶劍來,我要把這個小禍胎殺了!」默真狂吼,鬢角的筋脈都綻露出來。

王妃披頭散發地翻下床,赤腳沖進書房,取下寶劍,架在自己皓白的頸子。

「先殺了我——她再跟我走。」她嘶聲道,顫抖得幾乎掌不住那把劍。

這是香芸僅見的一次,和默真對峙如仇敵。

默真撂下嬰兒,第二次離開王宮。

在靈龍的生命里,「父親」這個席位是空的,她對他最實際的認識,就僅限于瞻仰懸在大廳那幅雕框油彩的王子肖像……宏偉是夠宏偉的了,卻不親切。

她長到有大人的腿那麼高的時候,首次與她父親面對面的接觸,就發生不愉快。當時她獨自在花園的沙地玩耍,毅然地把許多小椰果、小石子、凋落在地的木槿和杜鵑的花瓣,一一塞進水藍小紗裙的口袋里。

一個高大的男人在棕櫚樹下,拿奇異的眼光看她。

壞就壞在他打斷了她勤奮的工作,他把她強行抱起來時,她像只憤怒的小野獸,掙扎嘶叫,他也生氣了,越發不放手,她狠狠咬了他的大手一口,然後跑掉了。

她高興又憂傷的母親,無論如何也沒法子哄她再接近她父親一步。

這是父女倆第一次不歡而散。以後還有許多次。後來漸漸問題集中在她母親身上。

靈龍的母親在苦寂哀怨的宮廷生活里,聞出了一點麻煩。她身邊出現一位同情者,默真的表弟,馬哈里。

馬哈里擅長經營管理,默真的財富日益龐大,許多當年被侵吞的產業,紛紛回到他名下,大片的橡膠園、木料場、錫、金礦場和油田,皆委由馬哈里打點。

馬哈里的辦公室就設在宮廷,他是結實爽快的男人,見識多廣,對于電影藝術頗能侃侃而談,對中國的風土也略有認識,香芸和他能夠談上幾句話,享受一點小自在——她的痛苦是無人能解的了,但是現在她有了一筆小小的友誼。

風聲吹進默真耳里,卻又兩樣了,他們說王妃和馬總管相處得過于親密,白天馬總管陪王妃去選焙銀器首飾,晚上在花台水榭,馬總管親自為王妃剝紅毛丹。

默真氣得在沖下情婦那棟華麗的高腳屋時,摔壞了腿。他休養了一個月,火氣冷凝下來。他不能找馬哈里報復,很多事情他仰賴馬哈里,不單單是偌大龐雜的產業管理,外頭的人脈,權貴的籠絡,樣樣靠馬哈里在奔走拉攏。

他得忍下他,可是香芸……

香芸在宮廷那白石砌成的浴池,冉冉而起像朵出水芙蓉,她的美讓他無法忍受。香芸很久沒有見到丈夫了,來不及反應,默真便一箭步搶過來,粗暴地抓起她——他對自己憤恨與不滿,但是他向別人發泄。

靈龍正在母親的寢宮玩,女侍預備她的消夜去了,今晚她要吃爛熟的雞粥,且不要忘了,澆上一點蝦醬。前一刻,生命還是美好的,然後她驚駭地看見母親被拖進來,推到紅色的床塌,地板上全是從她白溜溜的身子淌下的水漬。

「不要,默真,不要這樣……」

那男人打了她一個耳光,赭紅著臉咬牙道︰

「妳耐不住寂寞了,是嗎?妳需要男人,需要男人把妳當成妓女,像這樣——」

他落石一樣蠻橫壓到她身上。靈龍沖過去,抱住那惡棍的腳,齜開牙齒啃咬他。她用她五歲的、所有的力氣救她母親。可是那只腳狠狠一踹,把她踹丟在地板上,她踫著了腦勺,迷迷糊糊暈過去……

靈龍醒來時,是在母親的懷里,母親把她圍在胸前的一件蠟染小花布兜都哭濕了。她拚命向女兒道歉,好象做錯事的是她自己。

「他不是故意的,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抽噎得氣都喘不過來,還是堅決要解釋。「他愛妳,寶寶……他愛妳,也愛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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