餅二秒,她卻猛坐起來。「我不敢相信!我竟然沒有洗澡就上床睡覺。」
李棄把雙手枕在腦後,閑閑道︰「不要放在心上,我不介意。」
宛若完全沒當他說過話,急忙掀被下床。「我需要一切裝備——毛巾、香皂、洗發精……」
李棄跟著離開床榻,把她拉住。「你需要先吃早餐,吃完早餐,我給你一個驚喜——」
「我不要驚喜,我只要洗澡。」
「和洗澡有關的。」
香噴噴的燻肉炒蛋和烤吐司之後,李棄帶宛若穿過一片原始林,上溯溪谷。李棄的迷彩背包里裝的是浴巾香皂,這真是非常奇怪的登山配備——如果他們是要去爬山的話。
他們不是。
就在前方,宛若眺見一陣白煙雲霧,從地表蒸騰而上,她眼楮一亮,問道︰「那些白煙不會是……?」
李棄回答︰「沒有錯——就是溫泉。」
宛若一喜,熱切地攀爬過壘壘的亂石,來到一片清淺的溪床,源頭是座闊長的瀑布,四周的石隙,草叢,甚至地底,都見得到涌流生煙,雲霧縹緲。
李棄過來後,把手作弧狀一揮。「溫泉水滑洗凝脂。」
宛若恨不能夠立刻享受!她四周張看,詫異地問︰「澡堂呢?」
李棄哈哈大笑。「你以為這里是觀光大飯店嗎?」他指著一處潺潺的水潭。「喏,那是天然的浴池,瀑布水流和溫泉調和出最怡人的水溫,保證讓人欲死欲仙。」
他卸下背包,登上水潭之前一塊大石,雙手把一件翻領衫從頭上月兌了下來,露出結實的胸膛。他看著宛若,微微笑著。
「知道什麼是『體露金風』嗎?果裎的去和大自然相親,讓你的身體發膚切切實實去感觸陽光、風和流水,」他敞開雙臂,作深呼吸。「把你隱藏住的、掩飾住的、偽裝過的那些,那些感覺都放開來,讓它們恢復自然,給自己一個機會,看看真正的自己。」
宛若彷佛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李棄比畫一下,指點她,「把你身上的束縛解除下來。」
指的是她豆苗綠的衣衫嗎?宛若低頭望自己,這身衣服連日穿著,雖然已經發縐,依舊是端秀而具有蔽體的效用。
「衣服不是束縛,是文明,它給人安全感。」她道。
李棄搖頭。「文明讓人越來越遠離自然,失去純真和自我,所以迷失了——一個迷失的人,絕不會有安全感。」
安全感,安全感,宛若自小迫切需要的,直到現在也還是迫切需要,但是近來她卻開始有一種旁徨的感覺,她在她追求的人生當中不快樂——這是迷失嗎?
李棄把褲頭上的黃銅扣子解開,鼓勵她︰「就這樣,把你的衣扣解開。」
宛若非常非常猶豫。她有預感,她就要失去一些東西,然而——失去之後的空洞,也會是開闊、是自由。她小心解開了上次第一枚扣子,李棄對她微笑,那微笑促使第二枚、第三枚扣子解放。風從領口鑽進來,涼涼的撫摩她的胸口,她停止了動作。
「風吹著你,讓你的皮膚暢快的呼吸吧。」他說。
宛若慢慢把剩下的衣扣全解了,風吹敞了衣衫,她的上身時隱時現。她想把上衣揪住,遮掩自己,卻有點不甘心功敗垂成,故而緊緊垂住雙手。
李棄則顯然是心無掛礙,他把帆布長褲拋開,除去身上最後一件文明物,以做為一個人最原始的面貌,站在巨石上。他的背後是大瀑,四周是青山,風迎面而來,把他及肩的長發吹得飄飄然。
宛若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女人喘起氣來。
她絕不可能把一個男人看得再更分明。陽光絕對爽亮,陽光之下的李棄,真實得令人驚心動魄,那峻整的胸膛之下,腰圍窄小,雙腿挺拔。他身上的每一條肌理,每一道曲線都是緊張有力,充滿著美感。他非常漂亮,十足男性化的漂亮。他完全果裎,可是宛若沒見過比他更坦然自在的人。
他轉過身,朝水潭一躍而下,在宛若的心口激起一大叢水花。這一生她不會忘記這一刻的靈魂激蕩。
李棄在水中變成一條魚,而宛若終於超越理智掙扎的階段,她承認她對李棄所說的自我和純真十分向往,於是豆苗綠上衣和白色長褲被丟到了岸邊,最後被棄的是一套粉紅的底衣褲。
初踏入水中,宛若還放不開,輕手輕腳的好不羞澀,然而那溫泉水質無比柔滑,溫度怡人,兼有一股清香,宛若像飄落水里的花瓣,不由自主的軟化掉了。
她游泳技能一向優異,在水中浮潛,伶俐曼妙,李棄都不得不自嘆不如。
宛若不知自己戲水有多久,最後一圈,她從潭心深處冒上來,發現李棄已退到岸邊,半身在水中,靠著石頭抱著胳膊,正瞧著她。宛若對他一笑,臉卻紅了。
「看來你已經知道怎麼讓自己放松玩樂了。」
「洗溫泉的確是一大享受。」
他下頷一點,召喚她,「過來。」
宛若在水里遲疑了一下,但是他吸引著她。她腳踩著水底,緩緩向他踱去,身子也一寸一寸浮出水面,先是頸子、雙肩,至於胸部,她停頓在那兒,雙掌隱約浮在水中。
李棄看著她,眼里分明是挑戰之色,宛若縱然心里噗通噗通地跳,但不能不展示出一點勇氣。她一步步走出潭面,來到李棄面前,水珠在胸尖裊裊滴下,她的腰身以上盡現無遺。
李棄久久凝視她,眸子折射出深奧閃爍的光芒,使她心悸顫抖。他伸出手,四指微曲著,用指節輕撫她的面頰,然後,他發出申吟似的一聲,說道︰
「天呀,宛若,我真是想你!」
宛若發現自己瞬間墜入李棄的懷抱,他的吻來勢洶洶,像饑渴許久的人嘗到他的頭一餐,每一口都來不及。
宛若根本管束不了自己,她把雙手往李棄的頸子一兜。難道她不想他?難道她不想?過去的那七天,在那些隱味不為人知的潛意識里,刻的、畫的,全是他的名字,他的影子;全是酸楚而又甜蜜的思念。
現在分不清是李棄吻她,還是她吻李棄。帶水的身軀滑溜溜的,需要更緊密的纏結。宛若整個身子幾乎全貼向李棄了,他一雙強壯的手臂上下將她固定在他身上。霧茫茫的水潭,遼闊無邊的天地,他們只有彼此,只剩下渴求。兩個人成了一個人,兩個人的心跳混成一個節拍。
後方的大瀑用那不可控制的熱情在奔騰。
☆☆☆
「宛若……」李棄輕聲喊道。
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頭上,一雙手軟軟抱著他的背,兩人是靠著石頭坐在水中的。李棄輕輕把宛若推移開來,端詳她,她的臉孔依舊漫著一層紅紅的嬌色,不知是因為前一刻瘋狂的激情,或是溫泉的熱氣薰的。看得他又起一陣輕憐蜜愛。
「你真是令人銷魂。」他嘆道。
「我?」雖然面含羞色,宛若還是睜大眼楮,故作天真地說︰「我還以為你是個見多識廣的男人呢。」
李棄笑著擁抱她,不作答辯。
餅片刻,他親她的額頭說,「得上岸了,再泡下去,我們就要像加了太多發粉的面團,發了起來。」
她的胸部聳動著,伏在他肩頭嬌憨的發笑。「那你就會像個聖誕老人——只不過你的大包包是抱在胸前。」
李棄大笑,抱著她走上岸。兩人各以浴巾裹身,李棄尋一處涼蔭鋪上毯子,兩人依偎著臥下,听山中特有清越的鳥鳴,無言但是心滿意足。
然後宛若幽幽閉口,「我記得我爸爸媽媽也有一個世外桃源,叫做珊卡拉瀑布,我就是在那里出生的。小時候我百般要求,他們就是不帶我去——他們總是兩個人獨來獨往,不讓外人介入他們的世界,我雖然是他們的女兒,卻常常和一個外人沒有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