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懿一愣,很懊惱讓姊姊听到了那些對話,擦著淚水罵道︰「你們公司太過分了,根本就是變相裁員,借機刁難好讓員工自己走路嘛!我實在不忍心看到妳在身體還未康復的情況下,馬上回去工作,而且空姐的工作本來就有一定程度的危險性。姊,妳就不要再當空姐了,妳一天到晚在天上飛,我好擔心。這次幸虧傷勢不重,但下次呢?還會有這等好運嗎?」
羽懿一臉認真。「妳可以先好好地休息一陣子,之後再慢慢找工作,我也可以半工半讀,錢的事絕對有辦法──」
「不要再說了。」珀懿重重搖頭。「妳知道我絕不會答應的。工作的事我自有主張,小妹的學費我也一定會想辦法的。如果妳真的想幫我,就好好听我的話,專心地拿到碩士學位,讓老爸高興。」能讓兩個妹妹順利完成學業,一直是她最大的心願,她絕不允許自己軟弱。
「姊──」
「我說不許再說了!」珀懿沈下臉,一副斬釘截鐵的表情。「這件事情就這麼決定了,再吵我要翻臉了。我都已經躺在床上了,妳不會希望我再動怒,氣壞身子吧?」
雖然不贊成,但姊姊都這麼說了,羽懿也無法再多說些什麼。
數日後。
綠油油的草坪上,有許多病人正在散步,也有護士推著病患到院子里來散散心,呼吸新鮮的空氣。
珀懿獨自坐在角落,小臉上淨是一片茫然。抬頭望著藍天,偶有幾架飛機凌空飛越,可曾經令她迷戀的機體,此刻卻令她感到畏懼。
醫生說她後天就可以出院了,可心頭卻沒有半點歡喜,因為她馬上就要面臨一個最大的抉擇──要不要回去上班?
她這次在飛機上發生意外,照理說是因公受傷,可公司從頭到尾都推得一乾二淨,一再強調是她自己不听機長指示才會受傷的。公司肯賠償部分的醫藥費,而且給她一周的病假,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堡會雖然幫她一再爭取,可公司的態度仍然很強硬,擺明了沒得商量,如果明天她沒有上飛機值勤的話,就視為曠職。
仁至義盡?听到工會的人轉述這句話時,珀懿真是心灰意冷。她是一名空服員,受過專業的訓練,當然知道在緊急情況下一定要听從機長的指示。可是她更清楚,保護乘客是空服員最該做的事!不管在任何狀況下,都不該放任活動餐車不管,讓笨重的餐車成為殺人工具。
盡避自己的下場這麼淒涼,可如果時光倒流,她依舊會毫不猶豫地沖上前去鎖好餐車。寧可自己受傷,也不想看到無辜的乘客出事,這是她對職業的尊重,也是她從當空姐的第一天起,就對自己許下的承諾。
可如今,她卻陷入了兩難。她願意馬上回去上班,但公司硬是拒絕她申調到地勤單位的請求,堅持要她繼續上飛機值勤。
上飛機……
望著劃過天際的白色機體,珀懿打了個冷顫,只覺得好可怕。在飛機上工作曾經是她最大的夢想,可經過這次事件後,如今的她居然一看到飛機就會害怕。
她無法忘記自己彷佛一個布女圭女圭般,被四下墜落、宛如鬼魅般飛過來的行李給狠狠砸中的情景,那股撕裂心肺的痛楚她畢生難忘,當下,她還以為自己死定了……
這幾個晚上,她幾乎天天作惡夢,夢中,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亂流而東倒西歪;她看到玻璃瓶和硬物亂飛,爭先恐後地砸向她;她還嗅到濃濃的血腥味,看到自己的軀體被摔得血肉模糊……
好可怕……
挫敗地嘆了口氣,珀懿真不知自己該怎麼辦?她明白自己肩上的經濟重擔,她也還想繼續工作,可是,公司卻斷然拒絕讓她轉調地勤的要求,硬是要她上飛機。經過那麼恐怖的事件後,連旁觀者梅蒂都嚇到有飛機恐懼癥了,更不要說她這個當事人了。現在的她非常膽戰心驚,視上機為畏途。
為何要她在這麼恐懼的心情下,馬上上機值勤呢?她根本不知該如何擠出笑容來面對乘客啊!
她只要求公司給她一點兒時間,等她的心情慢慢調整後,也許就可以淡忘這個事件的陰影,就算轉調地勤,她也會做得非常認真,努力盡好本分的。
但,一切全是枉然。公司的態度非常強硬,擺明了就是要她自動離職,以達到變相裁員的目的。
懊回去工作嗎?其實她知道自己壓根兒沒有選擇的余地,因為不回去她就會被開除,一旦失去了經濟來源,她要如何繼續支付小妹在紐約讀書的龐大開銷呢?以她目前的存款,只能勉強支付開學的注冊費而已。
最糟糕的是,除了注冊費外,她還答應要幫小妹買一把新的小提琴,因為她已經盼望一把真正的好琴好幾年了。
但……天知道那把出自名家之手的小提琴居然要三十幾萬吶!
唉,她真的再也擠不出錢了,可她又不願讓小妹失望,畢竟小妹擁有驚人的音樂天分,不好好栽培的話真的很可惜。
這筆錢怎麼辦?跟朋友借嗎?
不行!反射性地搖搖頭。她最不喜歡在友誼之間扯上借貸關系了,更不願把自己的煩惱丟給朋友。
好煩好煩,她怎麼會在這時面臨失業與否的兩難問題呢?
愁眉不展地望著藍天,珀懿沒有注意到有抹高大的身影緩緩地走向她。
懷抱一束高雅的白玫瑰,身著一襲深藍色的手工西裝,器宇軒昂的鷹荻翔步向草坪,看著窩在角落的藍珀懿,俊臉浮起狩獵者般的笑容。
罷剛到她的病房找不到她,護士說她可能在花園散步,所以他就循線找來了。
數日前,他搭乘的飛機遇到嚴重亂流,不但有空服員受傷,也有一些沒系上安全帶的乘客受到輕重傷。在一片混亂中,珀懿的表現令他印象深刻。
人在頭等艙的他清楚地看到她是如何受傷的,當時的她明明有機會趕快坐下來系上安全帶的,可就因為前方一輛餐車沒有鎖緊的緣故,她硬是冒著生命危險沖去鎖好餐車,結果也把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中。
行李砸中珀懿的前一秒,他已經忍不住解開安全帶,想站起來強壓珀懿坐下。他不明白這女人為何這麼笨,竟把自己的安危擺在眾人之後。只可惜,一切都來不及。他才剛起身,就看到一件件的行李從座位上頭突然大開的置物櫃掉出來砸向她……
飛機抵達台北後,他知道珀懿被緊急送醫,而他在處理完公司的要事後,當天就又飛往北美,參加重要的商務會議,接著又赴南美主持新廠的落成典禮,連續忙了好幾天,待重要的公事差不多告一段落後,他立刻命令秘書將其它事排開,幫他趕訂一張到台北的機票。
說不出自己為何想來探望藍珀懿,畢竟她對他而言,只能算是個陌生人。也許,是她在飛機上的表現,令他印象深刻吧?
在巴黎的咖啡館,藍珀懿是個見錢眼開,貪婪拜金的女人。
可在飛機上,她的種種表現卻又令他十分錯愕。
指責他是時,她的小臉是那麼的倔強,絲毫不肯妥協;不小心摔到他懷里時,她卻羞得雙頰酡紅,被他吻後更是慌張地立刻逃走,像是羞怯的小動物般。
而最令鷹荻翔難以理解的,是她為何甘冒生命危險去鎖住餐車?他知道她應該是怕餐車砸中乘客,可是,在那麼危急的情況下,她為何會把別人的生命安危擺在自身之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