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最後這句話,她是看著他的臉問的,所以,方才所說的那一長串,全歸在她的哺語之下。
「我目前待業中,五萬塊是我僅存的積蓄。」沒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桑子神正式下餌。
「啊?」聞言,莊曼同情心頓時泛濫成災,突然覺得自己的行為似要將他逼上梁山般可惡,「你若將所有的錢都拿來付房租,那生活怎麼辦?還是我先不要跟你收那麼多好了……但這樣也不對啊,不逼你,就換成我被逼死了!」
原本就比別人少十根筋的腦筋,一打起結來,整個人更是大亂,她煩得就要大扯頭發來排解了。
「要不然這樣好了,在我找到工作之前,清潔炊煮工作都由我負責,至于我的三餐和水電費就交給你一手包辦了。」為了義父六十大壽的生日禮物,他必須找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留下來,如此方能仔細搜查。
「你確定?」莊曼瞪大了眼楮,大喊不可思議,「你真的會做菜?」
天知道,身為一個女人,她卻丟盡了同性同胞的臉,整理家務和廚房烹食工作,根本是她的罩門,她光听就頭痛。
「不是很會,但做出來應該不難吃才是。」桑子神謙虛的說。
她的反應真的很有趣,嚴格說起來應該是他佔了便宜,她的表情卻似他施予了莫大的恩澤。
垂眼看她,發覺她真是塊未經琢磨的璞玉,早該修剪的長發和散漫的個性,像是烏雲掩去了她澄澈的美麗……
沒錯,他相信只有美麗才能形容她的模樣,白皙的肌膚看來像上好的羊脂玉,五官姣美而靈動,除此之外,她還有種特別的氣韻,那是檔案照片無法傳達出來的,而眼神中閃動的勇氣與倔傲,更是吸引人。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房租從下個月一日開始算起,你明天可以先搬進來住。」莊曼雖內心竊喜自己賺到了,但良心還是覺得對他有些過意不去,于是好心讓他提前幾天搬進來。
「我現在帶你看房子。」
「在看房子之前,我們是不是該互相自我介紹一下?」桑子神提醒。
莊曼愣了一下,不好意思的伸吐粉舌,再度受不了地拍了自己的額頭,「我又忘了!」
桑子神很想叫她別打了,他強烈懷疑,她的健忘與糊涂是讓她自己給拍出來的。
「我叫莊曼,是個內衣設計師。」頗為自豪自己的職業,畢竟能冠上師字的工作可不多。
「內衣設計師?」他復誦她的職業,矯情道︰「很特別的一份工作。」
「我還挺有名氣的!」桑子神尾音剛落,她忙不迭追加一句。
會這麼強調的人,不是驕傲自大、不知謙虛,就是根本沒有其事,而莊曼屬于後者,「挺有名氣」是她的夢想。
「原來如此。」桑子神不想戳破她的謊言,淡然回道。一旦細究下去,她的馬腳就會露出來,以她的個性,肯定會馬上惱羞成怒,否認所有談妥的約定,屆時他就沒戲可唱了。
「你呢?你叫什麼名字?做哪一行的?」
「我叫桑子神,目前是個無業游民;關于職業這點,我好像幾分鐘前才告訴過你。」這種記性,凡人莫及吧!
「那個……」莊曼窘紅了臉,期期艾艾的道︰「忘了先跟你說一聲……我的記憶力不太好。」
她怎會這麼不爭氣,居然第一天見面就在房客面前出糗!
「是嗎?」
「好了,自我介紹完畢,我們可以去看房子了。」莊曼三兩下轉移話題,背著他走在前頭,臉上表情是懊惱又沮喪。
然而,自我厭惡的情緒只維持一會兒,接著,精神轟炸又展開,桑子神跟在她身後,听她以吝惜換氣的嘮叨方式介紹環境,嘴角的笑意一直漾散著。
*********
沒有等到隔天,當天晚上桑子神即搬進莊曼位于仁愛路住商合並的大樓。
清晨七點,熬了一夜畫設計圖的莊曼,精神恍惚、步履虛浮地自房間飄了出來,空氣中,一吸嗅就能聞到食物香氣。
趴坐在餐桌前,面對著滿桌豐盛的早餐,她的臉上有著明顯的黑眼圈,委頓不振的模樣活像只沒睡好的趴趴熊。
無力地攪動眼前的黑咖啡,濃醇的香氣再也喚不醒她的活力,不知道那個光看就很懾人的酷男人上哪里去了。
才想著,身後就響起男人的聲音——
「早。」桑子神一身清爽的自他房間步出來,一副剛洗完晨浴的清新氣一息。
莊曼幾乎看傻了眼,他的神采奕奕讓她覺得十分刺目。
怎麼會這樣?凌晨三點她晃出來倒水時,明明看他還在客廳看電視,三點到七點,扣除做一桌早餐的時間,頂多睡了三個多小時,只睡這麼少的時間,為什麼他看起來精神那麼好?
「這些都是你做的嗎?」她不得不懷疑,眼前還泛著熱氣的早點,是他自外頭買回來的成品。
「你有給我那麼多錢買現成的嗎?」一溜眼,桑子神便知她心里想些什麼。
「可是我只給你一佰塊錢,怎可能做得出來這麼一大桌?」西式的培根蛋、中式的稀飯小菜,不是好料的豐盛,卻給人一種豐富的感覺。
「只有培根和蛋是花錢到超市去買的,米和青菜則是你本來就有的食材。」她也知道一佰塊少得可憐了吧,向來只買現成、不知物價的女人,差點害他在超市演出一場岸不出帳的丟臉戲。
「喂,你很神喔,真的會做菜耶!」莊曼的眸心亮起崇拜的光芒。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我中式、西式都做了,以後你先擬一張菜單給我,這樣準備起來可以省去不少麻煩和時間。」
「這個!」她指著黑濃的咖啡,皺皺眉頭.「我聞咖啡提神,但我不喝咖啡。」
他打開冰箱,轉頭問她,「果汁還是牛女乃?」
「果汁牛女乃。」她貪心的說。
桑子神桃高眉毛,從冰箱里取出牛女乃和果汁,「你自己調。」遞給她一個玻璃杯。
丙汁牛女乃,那是小女孩喝的零嘴飲料,她竟一臉嗜愛垂涎的表情……這個女人真有二十五歲了?
也許不用幾天的時間,他想要的東西便能得手,她一點也不難對付。
莊曼熟練的將果汁和牛女乃倒進玻璃杯,成了果汁牛女乃,滿足的喝了一口,「嗯,好喝!」
桑子神看著那杯惡心的飲料,不予置評的搖搖頭,徑自啜著他的黑咖啡。
當他拿起銀制小餐刀切下女乃油,熟練地抹在牛角面包上時,莊曼陡地叫了一聲——
「你買了新餐具!?」愕然的雙眼直直鎖定他右手里的刀子。
「我沒有。」連吃頓早餐都不得安寧,桑子神很想收回方才識人的自信——她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麻煩。
「你手上的餐刀就是!」她指證歷歷,「我家沒有這種高級的餐具,你上哪兒弄來的?」
「我在廚房的小櫥櫃找到的,其它同款餐具還在廚房,你不妨去親眼證實一下。」看她置疑的表情,他無辜得緊。
莊曼瞪著他,擺明不信,真的起身到廚房去印證.幾秒後,她跑回他面前,一臉納悶,「為什麼我會有這種東西?」
「你要不要想想看是哪個朋友送的……」
「啊,我想起來了廠’她的驚喊砍斷了他未竟的說辭,「這副餐具組是我搬新家時,朋友從瑞士帶回來給我的。」呼了一口氣,她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桑子神,你的名字取得真好,你確實有夠神的,竟然一猜就中。」
莊曼對他豎起大拇指,佩服之情溢于言表。
得到這種夸贊,桑子神並無特別喜悅之感,只覺得自己好似被折辱了。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邏輯臆測,就被人簇擁為英雄,實在一點成就感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