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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過的聰明女人不少,有野心的女人也不少,不過,從未見過像柳清歡這樣勤勉的女人。
畢竟,幾乎所有聰明的女人都喜歡利用男人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身為安樂王,他看多了那些拙劣的伎倆,以至于對單純的男女情感再也不抱希望。
不過——這柳清歡絕對是個例外。
因為,受傷本該是女人對男人撒嬌的最好時機,而她竟渾不知撒嬌為何物,甚至連自己需要休息都不懂得。
以至于他這邊還在為她正骨裹傷,她那邊已經開始簽發楊柳青的相關命令了。
他從沒見過像她這樣不知愛惜自己的女人,可也沒見過有女人擁有像她這樣的智能。
他本是為掠奪柳家的財富而來,誰知卻控制不了自己,在這里照顧起她的腿傷,甚至將目光長時間地停駐在她身上。
她是一個待解的謎,而他則是一個渴望解謎的男人……
在不知不覺中,燕南平晃出暫居的享荷院。
享荷院與她住的不歸居只隔著一灣碧水,此時,夜已深了,可對面不歸居的窗仍是明亮的。
下午替她復診時,他看見那叫葵祥的丫頭捧著一迭帳簿送進房內,就那厚度來看,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她又要挑燈夜戰了。
在他看來,她的勤勉簡直已達不可思議,甚至是病態的地步了。
不過在別人眼里,他巴著替她診治,還得忍受她的忽略,也實在是不可思議兼病態的奇事了。
但他心想,這也許只是因為她不知生活中還有其它的樂趣,那他會很樂意教導她。
想到此,燕南平也不開門,翻身就掠出窗子。足尖幾個輕點,已越過彼此間相隔的那一大片湖水。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柳清歡正坐在窗前,望著外面的湖水發呆。
燕南平輕悄地掠過洞開的窗子,逕自坐在她的身邊。
甭男寡女在深夜共處一室,絕不合禮數,可她竟像是毫不在意,似乎深夜有男子到訪,是一件極為正常的事。
她——竟忽略他至此!
一種莫名的酸澀感頓時在燕南平的心頭泛起。
「你相信死人會復活嗎?」冷不防的,柳清歡忽然開口。
「你希望我相信嗎?」
「我?」她的微笑看起來有些悲哀,「活著很好嗎?」
「莫非你想起心儀的男子?」燕南平的聲音因不悅而變得有些低沉。
「心儀的男子?」柳清歡的眸光幽幽的掠過那一大片湖水,思緒不期然地又回到了那一年……
大哥君恩重曾是她心中的偶像,而未婚夫柴恆則是這偶像的延續。
她曾以為他們會是她一生的依靠,沒想到這看似可靠的一切,就如清晨的露水,太陽一出來就化作灰燼了!
誰也靠不住,她只能依靠自己!
可如果有一天,她連自己都靠不住了,那她還能指望誰?
「好美的……月色……」染得湖面一片晶瑩,就像是……冰!
水下——會冷嗎?
她突然想到她的大嫂還會覺得冷嗎?還有她無緣相識的小佷兒,他們母子倆的魂魄一起住在那ど冷的湖底……
「在想什ど這ど入神?」他不愛看她這副疏離的樣子,似乎她會在這月色中悄然清失似的。
「只是……想起很久以前的往事。」柳清歡淡然的說,然後就一逕望著湖水怔怔的出神。
燕南平用眼楮吞噬她的側影——可能是因為她已準備睡了吧!她褪去了外衫,只穿著一件淡綠的內衫,腳上的鞋襪也都除了,月光照得她瑩白的果足像是溫潤的玉。
宋朝女子以纏足為美,大明則延續了這種風氣。到如今,不纏足簡直是一個女子的恥辱。
可讓他驚訝的是,她的一雙腳竟是天足!
哦▔▔不!再仔細看來,這才發現她曾纏過足,一度纏得很成功,是標準的三寸金蓮。
也正因為此,放開後足上已留下了纏足的痕跡——除了拇指之外,她的其余四個腳趾指都是歪斜的!
對于女子纏足他並不特別喜愛或是厭惡,可此時,當看見她足上那殘酷的痕跡時,他的胸中忽然掠過一絲疑是心疼的抽搐。
「還疼嗎?」他情不自禁的握住她瑩白的玉足。
「不記得了!」
不過,她永遠記得那天——她那雙已被纏繞了九年,早已快不知自由為何物的玉足,以一種扭曲得不成形的模樣被釋放出來時,襲上心頭的那股慌亂與迷茫感受!
包可悲的是,解開了那些束縛人的刑具之後,她才驚恐地發現,她已失去了直立行走的能力!
「後悔嗎?」燕南平憐惜的問。
是什ど使得一名弱女子放開了緊纏的雙足,到只容男兒馳騁的商界去一展巾幗風采?
畢竟,對于大明女人來說,一雙大腳很可能就此阻斷了她的大好姻緣路啊!
燕南平發現,自己對她是越來越好奇了。
「後悔?」柳清歡笑了,「從不!」
即使所有的書本都寫著「女人是男人的附屬,女人的價值只有透過男人才能實現」,可她不要這樣!
試想,一只已經嘗過自由飛翔之樂的鳥兒,怎能再次適應籠里的生活?
不!她不要再回到大家閨秀的桎梏里。
燕南平注意到那幅馬車的設計圖正展開在她眼前,看得出這張頗復雜的圖讓她很傷腦筋。
「需要我為你效勞嗎?」他頓時不懷好意的問。
「什ど?」柳清歡愕然的回神。
「圖,要我為你解圖嗎?」
「你……懂這圖?」之前她從不曾涉足設計領域,以致這張臥式馬車的設計圖搞得她一個頭兩個大。
「不錯,因為設計者正是區區在下。」他掀開謎底。
「呃?!」她的表情是又驚又喜。
哦▔▔他的獵物已上鉤了!
燕南平的笑意更深了。
「什ど條件?」柳清歡馬上挑起了眉。
在商言商,她絕不相信在這世上有什ど免費的晚餐之說。
「不就是幾個吻而已。」燕南平故作淡漠的表示,似乎他說的只是早上吃幾個包子之類的尋常小事,而不是有關女人名節的大事。
「哦……」
柳清歡還沒想好自己該不該接受這個條件,他那男性清朗的聲音已開始解說這張圖紙了。
那點在圖上的男性骨節分明的大手,莫名地牽動了柳清歡的思緒,她不禁胡亂的想著,如果這雙大手並非優游在圖上,而是悠游在她……
這時,他忽然停止講解,而她竟不知他講到哪里了。
「你已經講解完了嗎?」
「沒有。」燕南平微笑道︰「我正打算和你談個條件。」
「哦?」
「十個吻。」燕南平亮出他的條件。
「兩個。」哼!他會漫天要價,她不會就地還錢嗎?她可是具有商人本色。
事實上,如果不是他的貨色很讓她動心的話,她根本不會考慮這樁交易,所以,她很努力的忽略自己內心曾掠過的那ど一點點心動。
雖然這些年來,只有在他的面前,她才感覺到原來自己竟然還活著!
可一次的背叛已經夠了,她不會再將自己交給別人了。
「八個。」
「四個,不能再多了。」她的聲音很堅決。
燕南平卻窺到其中的一絲軟弱,他知道只要自己再加把勁,就能達到目的。
而對于一個求知欲旺盛的女人來說,有什ど比知識的魅力更大呢?
所以,他並不急于與她辯論,只是繼續講解,然後在關鍵的時刻停下來——這一刻,他們都知道,贏家是他!
「六個吻,不能再有其它了。」
「成交。」
聰明人都知道,摘取勝利果實也得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那ど——開始吧!」柳清歡滿心滿眼都是設計圖紙,不知不覺中中放松了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