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下去,凡為方家說情者,與方家同罪!」朱高煦只說了一句話,就嚇得寧海縣令當場瑟瑟發抖。
「王爺,該開始查封方家的財產了。」看出眼前的白痴兼蠢蛋縣令已經惹怒了朱高煦,術赤趕快出來解困。
當然,術赤並非出于什麼好心,只是──如果這個笨蛋縣令死了,指揮這幫更笨的衙役就會是他的職責,而為了避免讓自己陷入這種水深火熱的困境,說什麼他都得暫時護著笨蛋縣令。
「是是是,屬下這就差人去辦。」
「多事!」朱高煦橫他一眼。
「是,該掌嘴!」術赤嬉皮笑臉地往臉上輕拍幾下,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他當然樂得作壁上觀了。
衙役們忙忙碌碌的將方家的財產一一編冊,裝箱,不多時,滿載充公財物的箱子就已先行運回衙門,不久就要發往京城應天府了。
然後──就是處理人的問題了。
朱高煦掃了一眼手里的名冊,方家有二十七口人,當家的方仁有妻妾五人、子女四人,還有奴僕十七人。
「都在這里了嗎?」就一個民間的富戶來說,規模已經不小了。
「是……是是……應該都在這里了。」寧海縣令一把又一把的擦著汗。
「應該?」朱高煦的濃眉皺攏了。
「是……是……下官……記不清了。」雖說寧海不是什麼大地方,可人口也有千兒八百的,他怎能都記得清楚呢?
「什麼叫‘記不清’了?」
「下官……下官……」這次寧海縣令的腦袋徹底罷工了。
「你是怎麼領朝廷俸祿的?」朱高煦大腳一踹,寧海縣令便狼狽地滾到門邊,正巧撞上高高的門檻,痛得差點暈過去。
☆☆☆
這年,寧海的冬季特別冷,雪積得厚厚的。
也許是因為鳥雀的食物都被積雪蓋住,這些天,前來覓食的鳥雀特別多。
這天早上,方施就像平日一樣在院子里掃開一塊空地,把昨兒個剩下的飯粒倒在空地上,等鳥雀前來啄食。
天陰陰的,雲層很低,壓得人的心里感覺很難受。
然後,她突然覺得心悸,這是──出現幻覺的先兆!
每次方家要發生禍事之前,她總是能預知些什麼。
第一次,她預知了祖父的去世,第二次,是方記米鋪的大火,也是那次,她一直隱藏的異能終于曝了光。
就如母親所預料的,這不該被人類所擁有的能力並未替她帶來福祉,反而是噩夢的開始。從此,她成了眾人眼里的怪物,被迫在最偏僻的院落里深居簡出,甚至還拖累到自己的母親,讓她不再受丈夫的喜愛。
她十一歲那年,母親終于因忍受不住壓力而跳湖自盡。盡避她能預知,卻無法改變命運,于是,她的心也在那一夜冷去、死去!
要出什麼事了!
直覺告訴她,可她無法確知那是什麼,因為,她無法控制幻覺,它總是在想來的時候突如其來的來,不想來的時候又杳無蹤影。
方施試探著走向大門,卻意外的發現竟無人阻止她。已有四年不會離開這里的她,第一次走出了思誨院的地界。
方家似乎變了好多,府邸又比她印象中大了三、四倍之多,連裝飾風格也有了很大的改變。她記得母親一向喜歡素雅,此時的方家卻變得金碧輝煌,似乎唯恐別人不知道自己財大氣粗似的。
她曾听為她送飯的男僕說過,打她被關進那滿是桃木劍與神符的思誨院後,方家的生意就一直經營得不錯。這些年,幾個姨娘也替她爹生了好幾個孩子,所以,直至今日,他從未進思誨院來看過她。
一路行來竟沒遇見一個僕役,她仿佛听見前廳那邊似乎傳來什麼動靜,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
這是──什麼?
方施被突然滾到腳前的龐然大物嚇到,然後才發現那是一具臃腫痴肥的人體。
就他身著的官服來看,應該是某一級的朝廷命官,可──是誰有那麼大的膽子,竟敢將朝廷命官一腳踹倒在地上?
方施愕然的抬起頭,正對上一張男性邪氣的臉孔,那肆無忌憚的狂傲眼神……
有個幻覺突然自她的眼前浮起,她似乎看見他正身穿黃袍、頭帶紫金冠的模糊影像,莫大的驚詫讓她不禁輕喊出聲,「皇……皇上?」
「妳看見什麼了?」她的聲音極低,可耳尖的朱高煦仍听見了。
方施抬起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不言不動。她仍記得母親對她說過的話,「別讓人知道妳看到的東西!」
「妳啞了嗎?」朱高煦從來都不是個好脾氣的人。
「呃……」掐住她下顎的手弄痛了她!
「你是誰?」
他的手指更深地掐入她的肌膚,她鋒利的牙齒割傷了柔軟的口腔內壁,嘴角沁出一條血絲!
「說話!」向來邪佞妄為的朱高煦哪受過如此的忽略,在氣惱之下,竟忘了他的手仍掐著她的臉,以致她根本無法回話。
「張大人。」寧海縣令當下成了他的出氣筒。
「是──是是……下官在。」听到朱高煦的召喚,跌得七葷八素的寧海縣令立刻掙扎起身,急巴巴地跪在朱高煦的面前答話。
「她是誰?」
「下官……下官不知,大概……大概是方家的女兒吧!」寧海縣令嚇得冷汗四溢。
「不知?朝廷的俸祿是用來養米蟲的嗎?」
「下官……下官……」
「听說你和方仁的交情不錯?」朱高煦的聲音透著危險。
「下官……下官該死!」
「這些年你們官商勾結,賺了不少吧?」來寧海之前他就得知,寧海縣令與地方富戶勾結,賺了不少昧著良心的錢。
現在──該是他把錢吐出來的時候了!
「下官該死!王爺饒命呀!」寧海縣令早听說朱高煦的精明以及鐵血手腕,當下嚇得磕頭如搗蒜,「下官願意交出所有的財產,只求王爺饒命呀!」
「既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這倒省了他一番手腳,「拿來吧!」
寧海縣令從身上模出藏得隱秘的鑰匙,顫著手交到朱高煦的手里。
「多謝王爺不殺之恩。」寧海縣令雖然心痛錢財落空,卻也不由得慶幸自己撿回一條性命。
「如此──起來吧!」朱高煦的唇畔浮起一抹邪佞的微笑。
沒等寧海縣令明白是怎麼回事,一陣冰冷的刺痛就在他的胸口泛起。他愕然低下頭,才訝異的發現一柄銀亮的小刀正刺入他的心髒部位!
「王……王爺……」他的眼里有著驚愕與不解。
「大明一朝,容不下爾等貪官污吏!」朱高煦的聲音仿如刀鋒冰冷而無情。
銀刀不長,刀鋒卻恰好能刺穿寧海縣令的心髒。拔出刀鋒時,鮮血噴出濺上了朱高煦的袍角。
「求──王爺饒命呀!」當朱高煦轉向方仁時,方仁嚇得頻頻叩頭求饒。
「她是你的女兒嗎?」為迫使她低下頭給方仁辨認,朱高煦用手箝制住她的小臉,手掌上的血漬則因此沾染上她的兩頰。
「魔鬼,是魔鬼!」
雖然多年不見,可方仁仍然認出這張酷似亡妻的臉,然後,他記起那年方士曾為她批的命──克母弒父。
方仁當下也不知是從哪借來的膽子,竟突然立起身,掐住方施的脖子。
看守的士卒想拉開方仁,卻被朱高煦揮手斥退。「不許插手!」
「王爺!這麼用力,她會死的。」術赤注意到方施的臉色已經漸漸漲成紫色。
「由她!」他倒要看看她就真的這麼不反抗嗎?
反正寧海方氏一族都得誅殺,眼前骨肉相殘的鬧劇也只是讓這場戲碼變得精采一些罷了。
「王爺,這女孩背負著詛咒,有術士為她批命,說她會‘克母弒父’。」術赤很快便把情況打听清楚,「據說她有預知能力,家里的人畏她似魘,所以年齡稍長,就被關在偏僻的院子與世隔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