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睜開酸澀的眼楮,恰巧看見一道鞭影如猙獰的巨蟒般襲來。
痛啊!
她的牙齦沁出了血,腦後的疼痛更劇烈了!
為……為什麼……為什麼她要承受這樣的對待?!她試著問自己,可意外的是,腦子里居然是一片空白!
然後,熟悉的黑霧再次襲來,她意識到自己終于能稍稍休息一下了。
這場刑訊比他預想的困難多了,如果不是礙于彼此的立場對立,趙簡幾乎要佩服這個女殺手了,畢竟,能承受得住如此酷刑的,多年來只有少數幾人而已,而她是唯一的女人。
「還是不招嗎?」
一桶冷水之後,女殺手的申吟再次響起。「招……什麼……」她掙扎著抬起頭,額角全是冷汗與血漬。
就一個殺手而言,她的眼神過于澄澈,可這對他完全沒有意義,因為王爺遇刺時,他就隨侍在側,因此得以目睹她和她的同伴們出手的完整過程。
「還不覺悟嗎?」
趙簡有些惋惜,畢竟,她的堅韌已贏得了他淡淡的敬意,不過,落到如意王朱策手里,只能說是她的不幸。
「我不明白……」腦後一陣陣的抽痛,她隱約記得自己撞到頭了,可她此刻又是在哪里,是在哪種情況之下撞到頭的呢?
她竟然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統領!」行刑者再次舉起沾血的黑鞭請示著。
趙簡頷首。他有理由相信,以王爺那睚眥必報的個性,及早死去對她而言應該是老天對她的最大寬容!
「招了嗎?」忽然,趙簡的身後響起如意王的聲音。
朱策冰冷的眼神落在一身狼狽的女殺手身上,即使是在盛怒中,他的聲音仍然顯得冷靜而自持。
「還沒。」雖然朱策不曾疾言厲色,可深知他行事風格的趙簡仍驚出了一身冷汗。
「她很美嗎?還是你惜才之心太旺了?」朱策的語氣平淡,但殺傷力卻很大。
「王爺明鑒,屬下絕對不敢。」趙簡的冷汗已將重重內衫都濕透了。
看出如意王對審訊尚無結果相當惱火,趙簡以目光示意行刑者準備再次施以酷刑。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朱策居然用眼神阻止了他。
然後,就在他們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朱策走過水濕的地面,俯下高貴的頭顱,仔細打量這個由他親手俘虜的女殺手。
因為忍痛,她的嘴唇已咬爛了,腦後的傷口仍微微的淌著血。朱策記得這是被他一掌打落高台後,撞擊到地面所留下的傷口。唯一能入眼的是她那白晰的身體,不過此刻,縱橫的鞭痕正佔領了她的整個後背,使她看來淒慘無比。
她已不是席間那名翩翩起舞的蒙面舞娘,只是一個階下囚!
「還不招嗎?」朱策扼住女殺手的下顎,強迫她抬起頭來。
因為他的粗暴,她痛苦的低哼出聲,努力睜開那被血漬與汗水弄模糊的眼楮。
在這樣的嚴刑拷打之下,普通人早就熬不過了,看不出這個女殺手的生命力這麼強韌。
「不招?」朱策的指尖惡意的掐進她受傷的背上。
痛!她掙扎著,卻無力掙月兌,「不要……」她沙啞的喉間發出讓人不忍卒听的破碎之音。
「誰指使你的?」手臂上的傷口又開始發癢,這使朱策的動作變得更殘忍。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如此殘忍?!
「唔……」她發出了悲鳴聲。
終于還是要招了吧!朱策的唇畔噙著冷酷的薄笑。
他正待凝神靜听,卻听到她發出細若游絲的嗓音說道「娘,救……救我……」然後,她終于暈倒在他的腳下。
此時,她的衣裳己盡數殘破,自她身上淌落的水滴竟是粉紅色的!
「王爺,還繼續嗎?」看到如意王的臉上煞氣濃重,趙簡遲疑的詢問。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這個倔強的女殺手已挑起了他狩獵的狂熱,不過,回憶起她那雙全然澄澈的眼眸,直覺告訴他,這其中可能出了什麼差錯。
安樂王府,浪拓放行軒。
安樂王燕南平斜倚著美人,一臉的邪魅之氣。
「恭喜呀!才幾日不見,你就成為街頭坊間的風雲人物了。」
「你都知道了了?」朱策有一絲訝然,畢竟,他以為自己把消息封鎖得很好。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嘛!京城里都在傳說如意王被刺的事。得力大將被刺,這簡直是打了老頭子一個耳光,難怪他會暴跳如雷了。」
燕南平說的「老頭子」就是當今天子——永樂帝朱棣。
「朱高熾那蠢人還對你趾高氣昂的?」
老頭子的三個兒子中,老二朱高煦凶狠殘暴,老三朱高燧陰狠狡詐,只有被民間私傳為「胖太子」的朱高熾才稍微安分點,不過,他的安分有一半是因為他的愚蠢。
「好一點了吧!」不過,那種刻意示好的粘糊勁更讓他受不了。
「你有何貴干,最好說清楚,」燕南平笑得張揚,「稍後我要收拾東西,可不想被你礙了道。」
「你又要離開?」朱策皺眉問。
「這次打算去江南走走。」他與老頭子的兒子,也就是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八成是八字不和,否則!怎麼會相看兩相厭呢?
「我要你救一個人。」
「是那個被你藏起來的女殺手吧?」燕南平赤褐色的長眉挑起,直覺整件事已經變得愈來愈好玩了。
「你竟猜到了!」朱策感到有點意外。
先以死囚換走了女殺手,再來一場地牢失火的把戲,連守牢的獄卒都被蒙在鼓里。他的布置可說是天衣無縫,可燕南平竟能猜到!那麼,當今的永樂帝也一定……
「你真以為能瞞過老頭子?」燕南平微哂。
老頭子一向多疑,尤其是坐上皇位之後,幾乎在每個府里都安插下不少耳目。不喜歡老是被人監視著生活,這是燕南平常常離府出走的原因。
「以你之能,王府地牢怎能容人縱火?即便有意外,凶徒也斷不能逃出你的手掌心,否則,老頭子豈不是白器重你了?」燕南平一臉玩味的微笑,不過,他的笑意很少到達眼里。
「這倒是我的疏忽了。」相對于燕南平的不羈與狂放,朱策的微笑要內斂得多了。
「這不就是你的目的嗎?」
嚴格說來,他們都是喜歡在混水中模魚的人,常常在對手以為勝券在握時,給予致命的一擊。
「朱家兄弟該當心了。」燕南平微笑道。
事情其實清楚得很,一心要除掉朱策的除了朱家三兄弟,簡直不做第四人想。誰讓老頭子太器重他而樹大招風,尤其是在老頭子還有三個野心勃勃的兒子時。
當然,查明真相是朱策自己的煩惱,自私如他者是絕不會趟這淌渾水的。
「你救是不救?」面對他的,朱策只是微笑的問。
「你以為呢?」燕南平似乎開始對桌上的一對鎮尺感到興趣。
「我以為能讓老頭子不痛快的事,你是從來不會錯過的。」
「等老頭子看清你的真面目後,一定會傷心死了。」燕南平笑得邪氣,「不過,這種事我的確喜歡。你備轎了嗎?」
他從來是能坐轎時不坐車,能坐車時不騎馬,何況他還是個超級大潔癖,非自家的東西不願享用。
「跋綸應該準備好一切了。」跋綸是燕南平的貼身執事,專司燕南平出行諸事。
片刻後,當燕南平坐上那頂以天竺異香燻得香噴噴的綠呢軟轎時,終于忍不住嘆息,「知我者莫若你,你若不幸死了,我大概會覺得寂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