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峒?」拓跋扈的雙眉擰成了一條線,想不通一向忠心耿耿的宇峒怎會在這件事上插上一腳。
上鉤了!郝連水露出美麗的笑容,「幾天後魯仲玉就要嫁入宇家為婦了,也許——」她俏皮地眨眨眼,「我該給他定個拐帶秀女的死罪。」
「該死!」拓跋扈忍不住詛咒。他只知宇峒幾天後娶妻,卻不知娶的居然是魯老頭的女兒!就算孝文帝也對這個人人敬畏的冷面王謙讓三分,可她偏偏要看看誰更聰明些!郝連水挑釁地想,這時廳外忽然傳來了嘈雜的聲音,看樣子是王爺回來了。郝連水趕緊迎出去,否則她這個專愛亂吃飛醋的老公看見她和拓跋扈有說有笑,非打破醋罐子不可!
在人前姬冰玉強迫自己做一個大家閨秀,而在沐浴時,在這個純粹私人的天地里,她允許自己暫時忘了身份,稍稍放肆一下。
現在浴池里的水開始變涼了,姬冰玉披上薄衫邁出浴池。
春寒漸漸遠去,平城的夏天終于到了,可她的冬季卻剛剛才開始。寒意常常從心底里淌出來,流到四肢百骸里去,讓她總在夜半時分被凍醒。
合府上下都在為仲玉的親事忙碌著,連服侍她的小婢也被指派了任務,只有她……姬冰玉落寞地把臉頰貼在冰冷的石欄上,荷已有些微微地綻開了,而原本養在池里的十尾金絲鯉在這幾天里陸陸續續已死了三條,而今天……
姬冰玉跪倒在荷池邊,以手掬起那尾隨波逐流奄奄一息的鯉魚,忍不住怔怔出神︰原來魚也會害思鄉病呀!
一個風塵僕僕的漢子在院牆外看到了這所有的一切,眼見姬冰玉一臉的落寞,一種不知是憐惜還是心痛的感覺,侵上了他那顆久經塞外風沙侵蝕的心。
這時,一張悲傷的臉出現在他面前。
「宮泰,你終于回來了!」魯老爺的眼里閃著淚花。
「老……老爺,出什麼事了?」
難道事情比信里寫的還要嚴重?一種不詳的感覺浮上了宮泰的心頭。
江南帶來的絲被抵不住平城的寒冷,北方的夜到了一半就很冷了。
這天早晨當姬冰玉從沒生火的屋里醒來時,她記起這天正是仲玉成親的好日子。窗前的衣架上搭著她的禮服。北魏尚白,所以即使是婚宴賓客也多一身雪白,她的禮服也不例外。禮服是由魯家的錦繡坊制成的,知道她怕冷,所以用料相當暖和,可是——再暖和的衣料也擋不住那種從心底里流竄出來的寒冷!
將禮服披上肩頭,穿上魯記特制的絲履,姬冰玉坐在梳妝台前。看到鏡子里的自己蒼白而憔悴的臉,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她有一雙太大的眼楮,眼神總也過于冷淡,鼻梁也挺得過于尖銳,更不用說她那過高的身體了。
這樣的她怎算得上美麗?她不明白那個蕭啟遠為什麼總也糾纏不清……
如果不是他瘋狂的追逐,恐怕她仍窩在江南的小樓里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女吧,就如仲玉一樣……
「啪」一聲輕響,象牙梳在她手中斷成兩截,因為用力,碎片刺入了她的掌心。姬冰玉舉高了手腕,失神地看著血珠滾下潔白的手腕玷污了雪白的羅裙……
雖然魯老爺只有兩個女兒,可這些天這兩個女兒帶給魯家的榮耀比二十個兒子都多。全天下人都知道佐政王手下有文武兩員大將,而魯家以商人的身份居然攀上了其中之一;更值得榮耀的是︰孝文帝居然把御賜貞潔秀女的封號正式賜予了魯家大女兒。
婚禮這天一大清早就有人到府道賀,魯家充滿了喜氣和喧囂。
魯家的庭院里公然烤著牛羊,以款待那些道賀的客人。而屋里的盛宴則是為那些從江南過來的巨賈和地位崇高的鮮卑貴族,如代表孝文帝的公主拓跋若蘭、佐政王拓跋扈、正昌王夫婦以及南朝權貴蕭啟遠而設的。
姬冰玉出現的時候正是婚宴最熱鬧時,往日平靜的魯家這會兒是人聲鼎沸、觥籌交錯,阿諛奉承充滿了整個魯府。
姬冰玉的出現並未引起眾人的注意。
收住匆匆的腳步,姬冰玉忽然害怕起廳堂里的熱鬧了,不由怔在了廊前。因為忙于籌備仲玉的婚事,廊外的荷花顯得缺少必要的照顧,花還沒開就已有些殘了。幾在立刻,她又陷入到這些天習慣的出神里了。
不知過了多久,姬冰玉被大廳里傳來的喧囂驚醒,意識到自己的遲到已是失儀了。想到她必須立刻進去,心中不由涌起一陣濃濃的悲哀。才走了幾步,她就忍不住回頭︰艷陽下那一池的小荷顯得分外憔悴,她忽然覺得自己就是那株殘荷。
不料就這麼一回顧,她已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立時踉蹌地退了幾步,差點跌倒在地上。隨著幾聲清脆的碎裂聲地上已是狼藉一片,闖了禍的女婢更是嚇傻在一邊。「不妨事,收拾干淨就行了。」姬冰玉輕聲安慰。這個陌生的小婢顯然是新來的,還不知道魯家待下人一向寬厚,斷不會為些須小事懲罰下人。
然後她才注意到小婢的恐懼來自于不遠處的一個紅衣少女,幾滴飛濺出的醬汁弄髒了紅衣少女的衣衫。
「呀……」姬冰玉忍不住驚呼,她看得出那是一件極其昂貴的紅裙,當下顧不了自己身上已
是一團糟,趕緊抽出隨身的白紗手絹想替少女抹干淨。
「你這個卑賤的漢女,居然敢用骯髒的手踫我!」紅衣少女——拓跋若蘭大怒,一個火辣辣的耳光揮出,正打在姬冰玉的臉上。本來嘛,元扈沒能陪她一起來就夠惱火了,偏巧又髒了她最喜歡的一條裙子!于是她立刻把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在姬冰玉身上了。
「公主,這是……」隨行的宮女想要告訴拓跋若蘭,這個被她罵作卑賤漢女的人是剛剛御封的貞潔秀女,可火大的拓跋若蘭哪容得別人插嘴。
姬冰玉被打得一個踉蹌,一不小心撞在長廊的石欄上,又掀起了新一輪的痛。一時她被打得瞢住了。
緊接著,拓跋若蘭的第二記耳光又落到了她的臉上,這次她鎮發的金釵滑下來傷了公主的手。
看到手里的血,拓跋若蘭暴怒地抽出了隨身的馬鞭。
看見皮鞭蛇一樣盤曲在公主的臂上,姬冰玉忍不住恐懼得發抖。當鞭影破空而至,耳邊更是響起了魯夫人的尖叫。
不,不要因為她——姬冰玉惶急地,生怕家人會因觸怒了公主而受累,就在她欲挺身迎接鞭打的痛楚時,卻意外地看到一個本不該出現的身影。
「侯爺?」雖然蕭啟遠手中仍抓著公主的鞭子,可她仍不敢相信救她的居然是她一向避之惟恐不及的蕭啟遠。
「意外嗎?」丟開公主的馬鞭,蕭啟遠英俊的臉上掠過一抹邪氣的笑︰女人該用來疼的,不是用來鞭打的。
「你……」因為皇帝哥哥特別吩咐了不可得罪這個人,所以拓跋若蘭只是恨恨地跺腳,並不敢大發脾氣,卻更把一腔怒火都移到眼前這個嬌弱得仿佛一陣風會吹走的女人身上了。旁觀的人都被發生的事驚呆了,看著披頭散發的姬冰玉、怒氣沖沖的公主和一臉奇怪笑意的蕭啟遠,眼楮都舍不得眨一下。
「你還好吧?」蕭啟遠意欲撥開姬冰玉的長發查看她的傷處。
「不,侯爺。」因為亂發遮面,姬冰玉看不到蕭啟遠那副詭異的神色,而臉上與肩背處的痛更讓她無法思考。
包要命的是,當她試圖轉身回荷園時,竟意外地發現自己無法舉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