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桂恍然,又是無奈,又是心軟,不由抱緊了他的脖子,伏在他耳邊輕輕道︰「我知道你對我好。那些過去,便不要再計較了吧。」
這已經不知是她第幾次說這樣的話了,可是他總是放不下,他便是這樣一個人,不在意時,連一眼也不舍得給你,在意時,卻又挖心掏肺,只怕沒給你最好的。
所以,能得到他傾心,香桂覺得自己該知足了。
番外篇二
要治腿得先將腿再次敲斷,刮去多余的骨痂,再重新對合固定。當鳳雁北听到治療方式那一瞬間,俊美的臉頓時變得蒼白,擱在身側的手緊了又緊,上面青筋暴漲。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辦法嗎?」良久,他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不知為何,只是想想那情景,他都覺得心疼得難以忍受。如果真正開始治療,他懷疑自己會不會失去理智。他不想她再受任何折磨,哪怕是一丁點。老不顛模了模雪白的胡子,微微一笑,「不把陳舊的傷疤去掉,怎麼能夠長出新骨?一時的痛換一世的安穩,王爺斟酌。小老兒先行告辭。」語罷,起身作了個輯,就要離開。
香桂在里屋已將兩人的話都听了進去,聞言趕緊走出來,沖老不顛福了福身,道︰「老大夫,我這腿就勞煩您了。」她心知這腿一天不好,爺他就一天不能安心。
「桂……」鳳雁北驚,從椅中站起,快步走過去扶住她。香桂沖他安撫地一笑,柔聲道︰「老大夫說得沒錯,長壞了的就要挖去,以後日子才能過得舒心啊。」
老不顛模著胡子一個勁地點頭,滿眼的笑意。鳳雁北心知他們所說是事實,但仍然不大情願,「大不了咱們不治,以後天氣冷時,我給你暖腳。」
香桂心中一暖,尚未說話,耳邊突然听到嗆咳之聲,這才想起還有旁人在場,臉不由微熱,不好說太親昵的話,只能支支吾吾地道︰「可是……可是我想治……」
鳳雁北最受不得香桂用這種態度和他說話,當即沒了脾氣,只能將她揉進懷中,無奈地對著老不顛道︰「大夫,能不能想辦法將疼痛減輕一些?」如此問,已算是應允。
老不顛嘿嘿一笑,搖頭而去,快走出院子時才大聲丟下一句話︰「明日午時,小老兒會來為王妃治療。」
本來還在為他的無禮而不悅的鳳雁北在听到王妃二字時,不由展了眉眼,低頭在香桂額角輕輕一吻,笑道︰「這老兒倒也有意思。」一個見到他和她在一起而沒流露出絲毫驚訝的人,一個認同兩人關系的人,一個喊香桂王妃喊得理所當然的人,就算再過份一點,他想他也不會計較。
香桂明白他的心思,不由有些感慨。她的身份配他,終究為世人所不容,因此他才會因老大夫的態度而心情大好。如是換成以前,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輕狂,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香桂怎麼也想不到,這一夜鳳雁北竟然失眠了。自從兩人同睡起,這還是他第一次失眠。她知道他怕冷,因此無論冷天還是熱天,都讓他抱著,因此他也再沒出現過難以入睡又或者半夜冷醒的情況。但是,這一天晚上,他確確實實失眠了,雖然怕吵著她,他動也不敢動一下。直到,他實在受不了,悄悄放開她,然後披衣起床。鳳雁北去拿了壺杏花釀,坐在檐下的椅中。春雨仍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夜色如墨,清寒襲人。
就著壺嘴啜了口醇釀,他不敢多飲。想到明天香桂要面臨的痛苦,他就輾轉難安,卻又不能就這樣一醉不醒。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起,雖然過了這麼多年,卻仍然清晰如昨。自己那一狠心地伸手推出,她迷茫不解的眼神……他曾無數地猜想,當她落進寒冷的水中時,那劇烈的疼痛以及被背棄的悲傷是否曾把她打進地獄,以至于重生後再也不願開口說話。修長的手指撫按過額角,再滑落胸口,然後緊緊壓住。很疼,跟香桂在一起的時間越久,那里的窒疼越厲害。一聲輕咳自房內傳出,登時將鳳雁北從過往中拉扯回來,他騰地站起身,不想動作過急,竟帶翻了椅子,也顧不得扶起,匆匆進屋,順手將酒壺放到桌上。
「哪里不舒服麼?」在床邊坐下,他關切地問。香桂搖頭,向里挪了挪,看他拿下披在身上的外袍躺下,這才輕輕道︰「你不在,我睡不著。」
彼此相互依偎已成習慣,另一個人突然不見了,自然而然便從夢中驚醒,身旁的空涼讓人感到說不出的不安和失落。
听到她的話,鳳雁北不覺彎了眉眼,然後伸手將她緊摟入懷。如果不是想到她明天還要保存體力應付治療,只怕免不了一場狂風驟雨般的歡愛。「不要擔心,我受得了。」靜靜依偎半晌,香桂突然開口,企圖安撫他焦躁的情緒。
鳳雁北心中難受,只是低低嗯了聲,然後親了親香桂的鼻尖,「睡吧。」他的不安和擔憂又豈是簡單幾句話能撫平的。香桂知他無法釋懷,原本想再說點什麼,但是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了下來。明天吧,等大夫給治了腿,她再幫他把心結給解了,那個時候他應該會比較容易接受一些。
「爺,你去外面等吧。」香桂笑著對鳳雁北道,眼神平靜如常。鳳雁北搖頭,什麼也沒說,沉默地為她將褲腿卷到膝蓋以上三分之二處,露出了畸形的膝關節。然後按老不顛的吩咐用燒滾後放溫的水將露出來的腿清洗一遍,又用烈酒擦拭過。
這一系列近身的事他都親自動手,不願假手于人。用干淨的布墊在香桂腿下,還沒直起身,就听老不顛道︰「王爺,還要勞煩你將王妃綁住。」然後,一根粗繩遞到了他眼皮下。誰都知道斷骨時的劇痛連堂堂七尺男兒都會消受不起,何況是香桂一個弱女子,到時恐怕她會失去理智,影響到治療。剛收到一半的手在空中握緊,閉眼,吸氣,鳳雁北竭力克制住自己想殺人的。
「爺……」香桂見狀,趕緊出聲,「听大夫的吧。」「不需要!」鳳雁北冷硬地打斷她,然後走到她身後,將她抱進懷中,「我抱著你就好。」只要他在,就絕對不可能讓她受那樣的對待。
老不顛見狀,搖頭嘆氣,卻不再勉強。「那嘴里總得咬著點什麼吧,不然只怕會傷到舌頭。」
他話音方落,就見鳳雁北將香桂的臉往自己肩膀一轉,「疼就咬這里。」他語調生硬,卻又讓人無法忽略動作中所透露出的溫柔。
這一回,不只是那徒弟,就連老不顛也有些詫異,想不到威震朝野的六王爺竟然會對自己的王妃疼寵到如此地步。而最讓人驚訝的是,這個王妃並不見任何出眾之處。這世上之事,當真是無奇不有。
「還有什麼要準備?」冷冷地掃了眼發呆的師徒倆,鳳雁北難掩不耐。自從老不顛來之後,他的神經就一直繃得緊緊的,心中焦躁不安,以前就算遇到最強悍的敵人時也沒這樣過。
「沒有沒有,呵呵……」老不顛回神,暗笑自己一把年紀了,還會為此事失態。
徒弟送上一個黑沉沉的木盒,尺許長,盒上有鎖扣。老不顛接過打開,只見寒芒照眼,盒里竟然是一把薄如韭葉的小刀,刀柄木質,刀身寸寬,除了鋒利外,似乎沒其他特別之處。
「王爺,老夫要開始了。」將取刀于手,用酒液擦拭過,老不顛一正神色,道。